陈有成又去李国良家坐了一会。他把烟给了李国良,还给李小苹拿了压岁钱。余美凤说:“陈所长,你要是不嫌弃,就收小苹当干女儿吧。”陈有成喝了口茶,笑着说:“好啊。”李国良说:“晚上就在这里吃饭。”陈有成说:“我还有事呢。”余美凤说:“陈所长可真是大忙人啊。”陈有成说:“都是瞎忙,搞不出什么名堂。”他抱着李小苹,酒的味道让她犯晕,她拔着他的胡子。
第二天,余美凤刚起床,就急急地来到崔金光家。她心里不踏实,想看看崔林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进门的时候,看到走廊的台阶上有一个孩子朝她笑,他剪了一个锅铲头,手一直在抖。他的眉毛是白色的,眼睛很小,红红的,眼白很多,跟瞎子差不多。他睁着眼睛,好像睁得很费力似的。鼻子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比一般的人大一点,扁一点,就像挨了谁一拳,一直没有复原。嘴也长得极其难看,它很大,尤其是张开的时候,露出暗黄色的牙齿和肉红色的牙根,有点像大猩猩。他手上沾了鼻涕,用两只手指将其拉长,像做拉面似的。做完“拉面”,他将自己的上嘴唇使劲往上扯,盖住鼻子。余美凤心里咯噔了一下,腿有些发软。
进得屋去,只有崔金光在。余美凤说:“崔林来了吗?”崔金光说:“来了,来了。”他喊 “崔林,崔林”,喊了半天,崔林才出来,就是余美凤刚才看到的那个孩子。余美凤说不出话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异样的软,她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她说:“这,这就是崔,崔林?”崔金光说:“是啊,崔林,快喊姆妈。”崔林不喊。崔金光说:“崔林,你快喊,喊了我给你五角钱。”崔林喊了一声“老婆”,喊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崔金光抽了他一个嘴巴,他不哭,跑上来,想打崔金光的嘴巴。余美凤说:“他,他脑子是不是……”崔金光说:“小时候,生过脑膜炎,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其实有很多心眼的。”余美凤恶心地说:“就是他……和我家小苹……结亲?”崔金光说:“是啊,定亲酒不是都喝过了嘛,总不可能吐出来嘛。”崔金光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眯眯的,余美凤则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崔林掏出自己的小鸡鸡,玩了起来,他像搓麻绳一样不停地搓着。崔金光又给了他一耳光,这下,他才哭了起来。余美凤一咬牙说:“这亲事,我要退了。”崔金光说:“怎么能说退就退呢?”余美凤说:“那你要怎么样?”崔金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你要陪我睡一觉。”余美凤说:“你做梦去吧。”话还没有说完,崔金光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就要跟她亲嘴。崔林不玩小鸡鸡了,停下来看着他们,咧开嘴,笑起来,口水流了出来。
余美凤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跑回家。李国良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问她是怎么回事,余美凤一五一十地说了。李国良气得不得了,提着斧头就要去砍崔金光。余美凤死死地抱住他。余美凤说:“你杀了他,只是一时痛快,我该怎么办啊?”经过余美凤的劝说,李国良扔下了斧头,蹲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头。余美凤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他不就是靠那几个臭钱来欺负我们吗?我们不缺胳膊,不缺手,他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到。”李国良说:“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余美凤说:“没志气的东西。”李国良说:“你说怎么弄?”余美凤说:“办法我来想,你照办就行了。”李国良说:“不收拾崔金光,我咽不下这口气。”余美凤说:“我去找五牛。”李国良说:“那只野驴会听你的吗?”余美凤笑着说:“对付他,我有的就是办法。除非崔金光晚上不出门,只要出门,他就跑不掉。”
李国良到厨房拿了酒来喝,刚喝几口,他的脸就红了,但他没有停下来,余美凤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去阻止他。喝着喝着,他滚到了地上。余美凤去拉他的时候,他竟然哭了起来,他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啊?”余美凤则不停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发财的,我们会出头的。”李国良用力捏着酒杯,将酒杯捏碎了,他还紧紧地捏着拳头,手被扎破了,流出了血,他全然不顾。余美凤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要想出头,第一步就是要做坏人。”李国良紧紧地咬着牙说:“从明天开始李国良就不再是原来的李国良了。”余美凤说:“应该是从现在开始。”李国良站起来,在墙上狠狠地擂了一拳,墙上留下了一个窝。国良的姆妈慌慌张张地从隔壁跑进来问:“怎么啦?地震了吗?”余美凤说:“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国良的姆妈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走之前,她又说:“早点睡吧,说话也别把灯开着,费电得很。”李国良说:“美凤头,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余美凤说:“我还没想到好办法,不过,我想很快就会有的。”
那天晚上,崔金光着凉了,要拉肚子,他发现马桶装得满满的,朝王阿娣骂了一声:“懒婆娘,懒得出蛆。”他抱着肚皮,顶着寒风到粪缸上来。刚从粪缸上起来的时候,突然头上被人套了一只麻袋,接着乱棍飞舞,他的脑子里冒着金星,有人在他腰上踹了一脚,他倒在了地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大风像一群白狼在村子里撕咬、嚎叫。等到崔金光从麻袋里探出脑袋,那些人早已不知所终,他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那厚得像酒瓶底的眼镜。他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折着脚往家里走去,他每走一步,身子先往前一弯,接着往后一昂,像是在用挖锹挖土。他心里知道这是谁搞的鬼,但又没有证据。他暗暗地对自己说,这里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总有一天我要从这里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