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良长了一张让人信任的脸,他的眼神总是显得特别的真诚。其实,他很狡猾,他每一次设计的骗局,都是不同的,一方面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只有新的骗法,才会让他真正体会到乐趣。开始的时候,他骗人是为了报复,现在,他已经深深地喜欢这个“职业”了。他又来到了省城,他认为真正能挣到大钱,还是要在省城才行。他在汽车上认识了陈宝塔。陈宝塔是个小眼睛,头发微曲,穿着一条灰西装,西装很皱,像是从狗屁股里拉出来的。他以前是做环保生意的,后来吃喝嫖赌把挣来的钱都花完了。他们两个谈得很投机,准备大干一场。
他们首先在市中心的华亚宾馆租了一个房间,在房间门口挂了个牌子:“蓝天电缆厂驻N市办事处”。陈宝塔说:“钱还没挣到,就这样花,是不是不太好?”李国良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要想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掏钱,就必须摆阔气,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呢?”他们还办了假身份证,取了假名字,印了假名片。李国良是总经理,他用的名字是“史国醉”,陈宝塔是副总经理,他用的名字是“陈小宝”。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在城里的各大工地上发了一圈名片。陈宝塔说:“下一步怎么做?”李国良笑了笑说:“网撒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啦。”
有了个助手,李国良就觉得更加顺手了。没过几天,李国良就接到了电话,对方说:“我们要一批电缆,请你来面谈。”李国良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对方说:“我在抽屉里找到你的名片,你下午过来,我们谈谈价格。”李国良说:“你们是哪里?”对方说:“我们是海福门大厦工程指挥部的,我姓胡,是工程师。”李国良让陈宝塔整理了一下文字材料,包括公司简介、名人题词、产品介绍、大客户名录等,又用信封包了两千元见面礼,就出去吃饭了。他们点了七菜一汤,喝了八瓶啤酒。光是剔牙的时间,就花了一刻钟。吃过饭,他们的手上还留有大闸蟹微微的腥味,这腥味里还有蛇段,手抓虾,银鱼,羊排,南瓜饼和团鱼的味道。他们一边剔着牙,一边走出餐馆。
临走之前,李国良叮嘱陈宝塔:“你就像以往谈生意一样谈就行了,记得一定要谈预付款,没有这个,就别跟他们浪费时间。”陈宝塔说:“我知道了,你放心。”他一个人到了工地指挥部,有几个人围在一起玩拱猪。他说:“我找胡工。”没有人理他。“哪一个是胡工?”陈宝塔又问。这时,正在桌子上拱黑桃Q的人抬起头说:“我是,我是。你是卖电缆的吧?”陈宝塔嘿嘿一笑说:“你怎么知道?”胡工说:“你身上有电缆的味道。”陈宝塔笑了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胡工把牌一撒说:“今天到此为止。”没一会,那些人全走了。
办公室只有陈宝塔跟胡工两个人,他喜欢工地里散发出的阴湿的气味,这里面混杂着水、石灰、钢筋、木料与混凝土的气味。这种阴湿一下子深入骨头里,吸一口就有深入肺腑的凉意,连脚趾丫都感到舒畅。胡工把门掩上,陈宝塔递了烟过去,给他点上火。胡工吐了一口烟圈,淡淡的烟包围着他的脸,胡工从抽屉里翻出电缆清单扔给陈宝塔说:“你报个价。”陈宝塔拿出计算器,噼里啪啦地算了一通,憋足了劲说:“总价三十二万三千元。”胡工说:“你的价格偏高嘛。”陈宝塔把准备的钱塞进他的口袋说:“这是我的心意”。胡工在口袋里摸了摸,笑了起来。陈宝塔知道,他笑的意思是嫌太少了。陈宝塔说:“这是见面礼,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两万。”胡工又是笑。陈宝塔又说:“胡工,晚上一起吃饭吧。”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手指在桌子上弹着,声音在沉闷的房间里回荡。出来的时候,给陈宝塔留了家里的电话。
仿佛才打了一个喷嚏,夜晚就来了。陈宝塔打了个电话给胡工。陈宝塔说:“我是小陈,蓝天电缆厂的小陈。”胡工停顿了一会,嗯了一下说:“有什么事?”陈宝塔说:“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吧。”不等胡工说话,陈宝塔又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胡工说:“不用了,我自己有脚。”陈宝塔说:“我们在富晶大酒店南乡子包间。”胡工哦了一声。过了一刻钟,他就来了。吃饭的时候,他的话不是很多,他还是喜欢用手指在桌子弹出声响。陈宝塔说:“胡工,找几个小姐来玩玩吧。”他好像没听清楚,没有理他。陈宝塔又说:“要不要找小姐玩。”胡工一笑,用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说:“这个以后再说吧。”陈宝塔赶紧说:“为我们合作成功干杯。”胡工动了动闪闪发光的嘴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举起了杯子。
吃了十几分钟,李国良就来了。一进门,陈宝塔就握上去,他刚想喊李工,转念一想李国良用了化名,便说:“史工,你来啦。”说完,陈宝塔从包里取出钱,数也没数就交给了他。陈宝塔说:“史工,那个工程多亏了你,这是八千块好处费,你数数。”李国良说:“数什么呀,你办事,我还会不放心吗?”陈宝塔说:“我来介绍,这是海福门大厦的胡工,这是市政公司的史工。”李国良和胡工握了握手。陈宝塔又说:“史工,坐下喝口酒嘛。”李国良说:“我还有事,得马上走。”陈宝塔说:“那你慢走。”李国良临走前拍拍陈宝塔的肩膀说:“小陈,你说话算话,钱途无量啊。”陈宝塔说:“言必行,行必果,这是我做生意的原则。”李国良说:“那我先走了。”陈宝塔说:“史工,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