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的眼睛居然是睁开的。这一点很是奇怪,因为就在一秒钟之前,他还处在一种沉睡的状态当中,通常只有早上5点半的时候他才有沉睡的感觉。只有那时身体才在沉睡中进行自身修复,而此前它刚刚经过了日经市场中的奔忙的白天,经过了更让人疲劳的充斥着橄榄球比赛、酒局和15子棋局的夜晚。可不知为什么,那种状态消失了,他透过屋里的黑暗看着天花板,想着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尔科姆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是天花板居然在移动。不是他所熟悉的喝了太多啤酒以后的感觉,也不是比赛中过多冲撞的结果,而是一种剧烈的摇晃运动,时而向前时而向后,不管他的眼睛往哪儿看都一样。他使劲眨眨眼,但是屋子还是在移动,而且更快了,快得他已经无法让眼睛盯着一处,快得他的头开始眩晕,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第三件事——声音。
这是一声愤怒的咆哮,声音起先不大,然后发展到大得让他耳鸣不止。这是一声痛苦的原始的巨响,来自下面的某个地方。这声音能撕碎他的骨架,让恐惧深入他的骨髓。
“这他妈是怎么了!”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几乎连咒骂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用双手紧攥着睡垫,嘴张得大大的,脚则不停蹬踏着毯子。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了。天花板狠狠滑向左边,然后马尔科姆意识到并不仅仅是天花板在移动。整个公寓房间都在移动,整个公寓楼都在移动。终于他醒悟过来,然后在睡垫上坐直起来。
地震!
在新泽西长大的过程中,他从未经历过地震。他在电视上看到过,也在报纸上读到过。他的前女友安娜刚刚搬到洛杉矶去的时候,曾经给他写过一封长信,讲述了她经历的一次轻微震动,当时她公寓楼下大街上的汽车警报都响了起来,碗柜里的汤罐都掉出来摔在地上。
可是现在这情景比四起的汽车警报和掉下来的汤罐可要恐怖多了。
屋子突然一下倒向右边,马尔科姆冷不防从睡垫上跌倒下来,肩膀最先着地。他滚了几圈,撞在木质衣柜上,然后跪了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屋里还是太暗看不清楚,况且他也是刚刚搬到这屋里,还处在熟悉这里布局的过程当中。这间屋子离办公室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在一幢12层的高级公寓楼中,楼顶还有一个室外游泳池。屋子内部空间很大,比他原来住的要大1000平方英尺。地板上铺着地毯,还有一个极舒适的浴缸,条件比他新泽西家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都好,也比他以前住过的任何地方都好。现在他已经工作了10个月,公司把他的基本工资提高到了将近6万美元一年。虽然比他估计的在华尔街能挣到的要少,但是已经足以让他过得不错,即便是在大阪这样的城市。
不过在一个脚下的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的时刻,钱已经一点儿不重要了。他听到了厨房里碗碟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起居室里书架上的书像雨点儿一样砸向地面。他赶紧做出了一个决定,然后朝睡垫那边的窗户爬去。
他一下就把窗户弄开了,而后爬到了外面的防火梯上。脚下的金属框架在不停地摇晃,他往下一瞥,发现整个大楼都在晃动,左右振动幅度能有4到5英尺。他想起来这是新建不久的一幢楼,据说是防震的,应该能抵御下面传来的震波。但是现在看来这楼随时都可能倒塌。
他又迅速做出了另一个决定。他没有选择往地面靠近,而是顺着梯子快速爬向楼上的公寓。他用双手抬起窗子,然后爬进了一间和他自己的一样的起居室。
他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有人像幽灵一样从卧室冲了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头发直直地向上竖成一圈,细长的身躯包裹在被单里。
“上帝啊!”阿卡里喊叫着,“我们他妈该怎么办?”
楼房在呻吟着,马尔科姆紧紧扶着墙壁。他本来还指望着阿卡里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情形。但是看看他极度恐惧的表情和死死抓着被单的样子,很显然他也跟马尔科姆一样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马尔科姆也叫喊着,“你才是日本人。”
“或许我们应该在这楼塌下来以前赶紧出去。”
看来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马尔科姆又爬回到窗外的防火梯上。阿卡里把床单扔下,跟着他爬到外面,此时是黎明前后,外面一片湿热。马尔科姆往下一看,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他两级两级地往下爬着,每次踩下去都不怎么停顿,经过每扇窗户时都看看有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到了楼底下的时候,他的肩膀开始酸痛起来,手也感觉到刺痛,由于抓扶手抓得太紧,手上的皮肤都蹭红了。阿卡里在他之后几分钟着地,气喘吁吁的,原本窄窄的胸膛似乎也为了吸气而展开了。当他终于能喊出声来的时候,马尔科姆也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