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境。在那个梦境里,有一片无疆的海洋。海面上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没有日出,也没有月落。有的,只是一团悬浮在海面上亘古不变的混沌,没有开始,没有结束,仿佛就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
她没有形体,至少她自己没有感觉到,仿佛从一开始就随这片海域上凝滞的海流,寂寞地摆荡。
有一天,在地平线的那端突然出现了光。是的,一团白光。从东边渐行渐近的白光。
仿佛因了这团白光,这本来死寂的混沌突然清明起来。那团白光的行经处,天开始开阔,呈现出琉璃般的蓝色;海开始涌动,苍穹之下,微波巨浪俱闪耀着粼粼的波光。一切从此变得不一样了,颜色有了,声音也有了。
白光更近了,它的身后,隐隐传来一片梵音佛唱。那是多么庄严而美丽的声音!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白光里,隐隐有一个人影晃动。
“公主!公主,快醒醒!”
“你是谁?”她呼唤着。突然感到身体一重——她有了躯体和知觉,“是因为你吗?”她尽最大努力延伸着自己的躯体,想触碰那白光里如梦似幻的影子。
“请你别走!为了见你,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千百年——”
“赤莲公主,皇上说了,你再不醒,待会儿央月城的游行你就别去了。”
猛地,她睁开眼睛。对了,今天是端午。
转过头去,正是赵喜笑嘻嘻的脸。难怪耳边总响着公鸭嗓,敢情就是这老太监。
莲生翻身坐起,恨恨地瞪着赵喜良久。
“小主子,怎、怎么啦?奴才脸上可是长什么了?”
“赵喜。”莲生板着脸,学着凌帝的语气,用手指点着赵喜,“总有一天我要毒哑你这老奴才。”说完,也不顾被唬得一愣二愣的赵喜,径自下了床跑出西厢。
才是三更天,夜色中的赤城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原因无他,今日是端午佳节。根据皇室的传统,这天皇帝将率皇族与群臣在京中游行,散发御粽,并观赏龙舟竞渡,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为了准备这次声势浩大的出行,还未天亮,赤城就已经忙乱得一片人仰马翻。
“父皇!”
这是莲生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赤城。往年虽然也有宗庙祭祀、出游这类的大事,然而她一个姓名不在宗谱玉牒上的无名女娃,怎么会轮到她侍驾随行?现在不同了,因此她心情格外雀跃,进门的那两步就只差用师傅教的“踏燕飞步”进来了。
凌帝的房间里已经大亮,此时他正由宫女服侍着,穿上一套专为庆典盛事准备的大红宫装。转过头,看见正呆愣愣看自己的莲生,凌帝一笑:“果然还是朕这法子好。若你再不起来,朕可就真不带你去了……马上动身了,你怎地还不去换装?”
莲生这才从进门的惊艳中缓过神来。想起目的,她腆颜笑着:“不瞒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
凌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莲生脸上挂着的涎笑:“说。”
“孩儿斗胆请求换男装,像几个哥哥一样骑马出行。”莲生凭着一口气说出,然后抬眼偷偷打量着凌帝的表情。
出乎意料地,凌帝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仿佛莲生的要求早在他意料之中:“准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同意,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的莲生反而呆愣了片刻,这才欢天喜地地去了。
折腾了几个时辰,清晨时分,赤城的大门终于打开,招摇的旌旗、奢华的车队缓缓从城内开出。这支蔓延二十余里的队伍在云岭上蜿蜒蛇行,浩浩荡荡地前往不远处平原上的明珠之城——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