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关露私生活方面的。当他知道关露还没有爱人时,很奇怪:
“你为什么没有爱人?”
在人生的旅途上,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要找一个如意郎君,很不容易。中国人把婚姻叫作终身大事,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结了婚,又不满意,在中国离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关露说了上面的话以后,告诉他:她暂时不想结婚。
“你应该找一个有钱的人结婚。”村山谦试探着说。
关露这时的思想似乎已经脱离了自身,在和他探讨问题。
“村山君,”她说,“有钱的男人,一般都有这样的想法,以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因此也可以买到爱情。所以,有钱的男人没有几个对妻子好的。”
村山谦笑了,说如果他有钱,他一定会对妻子好的。
关露便问他结婚没有,有没有爱人,他说没有。她问他为什么,他的脸上显出一种很诙谐的样子,用关露刚才回答他的话来回答了一遍。
“关露君,”村山谦喝了几口茶,稳稳地说,“关露君,你常写诗吗?”
“是的,常写。”关露告诉他。
“你都写些什么?”
“生活中接触的,叫我感动的,我都写。”
“你除了写政治诗,也写爱情诗吗?”
“当然。”关露说,“爱情在生活中是很重要的。”
村山谦听了沉思一会儿,非常认真非常诚恳地说:
“你能不能写一首诗送给我?我好把它带回国去留做纪念。拜托你了,关露君!”
关露犹豫了一阵子,村山谦却又恳切地叮嘱她:
“请一定写,我最爱诗了。”
村山谦的父母是美国日侨。父亲是个画家。村山谦出生在美国,是日侨的第二代移民,在加州大学的新闻专业学习。在洛杉矶的中国城附近,有个日裔最大的商业中心 “小东京”。那里,大约有四万名日裔居住。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这些日裔便受到控制。日本政府召回他们,为二战,为大东亚共荣服务。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这四万日裔被关进集中营,以后,“小东京”一度萧条。这是后话。
在美国看来,他们不管是第几代日裔,却仍旧是日本人;而在日本看来,他们却已是美国人。他们既不能为美国所接受,也不能被日本民族所认同。美国控制他们,日本又不全信任他们。他们既苦闷烦恼,又有一种落魄丧家失去祖国的感觉。
村山谦说这些话的时候,使关露感到,他确实像个艺术家的儿子,同时又有一种朴实淳厚的气质。她甚至觉得他的灵魂是纯洁的,他的心也是善良的。
他们一直谈到晚上八点半,关露说太晚了,便向村山谦告辞。
村山谦付了帐,要求送送她,陪她走走。
关露答应了。
虽然是八月天,可是走出大门,仍旧觉得很凉,村山谦说他想回旅馆穿件衣裳,问关露愿不愿和他一块儿去。
看关露犹豫,他说他住的旅馆离“沙利文”很近,就在南京路外滩的“惠中饭店”。
在“八 一三”抗战的时期,跟一个日本人到旅馆,在关露,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村山谦这个青年,她是放心的,心里有一种信任感,于是就跟他去了。
村山谦住的是一个很漂亮的房间。进屋之后,村山谦请关露坐下,又请她抽烟。关露注意到村山谦请她吸的是骆驼牌香烟,是高档的美国货。她心中很有感慨,日本的侵华战争,弄得上海连好烟都吸不上,美国的骆驼牌香烟,上海市民吸不着,日本人却可以搞到。
村山谦发现关露一边吸烟一边打量他的房间,于是说:
“你看我的房间漂亮吗?”
“还行。”关露淡淡地回答,“挺漂亮的。”
村山谦使劲儿摇摇头:
“不漂亮,不漂亮!连鲜花都没有。我要是有个妻子,就会把房间弄得很漂亮了!”
他看看关露没吭气,便又说:“要是你住在这里,一定会把房间收拾得很漂亮。”
是的,关露一向爱整洁。即使是一间很小的亭子间,她也会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