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以后就已经离开父母的房子。最初还跟姊姊同住，直至她们都出嫁后，房子便是我的房子了。母亲常会来访，有时替我执拾一下，或硬是买些食物放在冰箱，其实都是因为不放心，想偷偷窥看我在她视线范围以外的成人生活。

几年的海外飘流生活后再回来，这一年，家人来访的次数少了。母亲有我家的钥匙，但她已经甚少自己摸上来，除非是预早跟我约好了时间。轮到我偷偷观察她，发觉她已慢慢了解我的生活模式、我喜欢的事物和风格，也慢慢接受了这一切，接受这是她个人生活经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母亲想必努力过。

父母的房子是一个从开始已是集体生活的场所，每个成员的最大私隐，不过是放在抽屉里一个锁起来的小铁箱。父亲和母亲锁起来的，我知道，只是我们的出生文件和银行的证明。在这个家，他们是无私的。

集体生活意味个人品味必须服膺于经济权威，而出于对父爱母爱的回应，我也不觉得有反抗的必要，用什么样的窗帘床单书桌，在集体空间里和平共存即可。单纯的母亲，大抵以为我们亦爱其所爱，或者觉得她只要用她喜欢的事物就能取悦我们，所以当长大了的女儿离家以后渐渐跟她的爱恶程式有所错置，她曾经难以理解。

在我的房子（或是姊姊的房子），母亲初始不太习惯，总要提供许多关于生活与布置的意见。当然那是岁月历炼出来的家居智慧，我从不敢怠慢，但关于品味的选择，我还是有一点坚持。

后来，母亲沉默了，在沙发上听我播给她听的音乐。那是母女之间一段奇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