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多说,能用自己的方式让安妮回来探视我就满足了。她回来了,可以待两天。她对希佛烦透了,也被外祖母搞得抓狂,巴不得远远离开,即使要待在一间黑屋子里,她的妹妹还要让她缝纫国王庶子的睡衣。
“你有没有去自耕田看看?”我问。
“没,”她说,“我骑马路过了。”
“不知道他们的草莓种得怎么样了?”
她耸耸肩。
“彼得家的农田呢?你没有检查他们剪羊毛?”
“没。”她说。
“那他们今年用什么做干饲料?”
“不知道。”
“安妮,你一天都在那干什么啊?”
“阅读,”她说,“练习唱歌。我还做了几首曲子。每天骑马、花园散步,在乡下地方还有什么好干?”
“我会四处走走,看看田地。”我说。
她挑了挑眉毛,“不都是老样子吗?杂草丛生。”
“你在读什么?”
“神学,”她简短地说,“你听说过马丁·路德吗?”
“我当然听说过,”我被刺激到了,“我还知道他是个异教徒而且他的书被禁止了。”
安妮露出神秘的笑容。“他根本不是什么异教徒,”她说,“只是观念问题。我在读他的书,还有其他持类似观点的人的书。”
“你最好悄悄的,”我说,“要是父亲和母亲发现你在读禁书,会把你送回法国,送到不能让你惹事的地方去的。”
她耸耸肩。“根本就没有人关心我。我在你的荣光下黯然失色。能引起这个家族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爬上国王的床。你只能为讨好这个家族去做个娼妇。”
我用双手搂住鼓胀的肚子,微笑着,不为她的恶言所动。“没必要这么挤兑我,我的命运带我走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把你自己搭给亨利·珀西,最后落得难堪。”
忽然间她俏脸上的面具就掉了,我看见她眼中露出渴望。“你有他的消息吗?”
我摇摇头,“就算他给我写信也会被他们截掉的,”我说,“我想他还在和苏格兰人作战吧。”
她抿紧嘴唇,抑住一声轻轻的呻吟。“上帝,如果他受伤或战死怎么办?”
胎儿动了动,我把暖和的手捂在松散的胸衣上。“安妮,他对你应该没有意义了。”
她的睫毛在一双激动的眼睛上扑扇着。“他对我没有意义。”她重复道。
“如今他结婚了,”我坚定地说,“你得忘了他,要是你还想回宫廷。”
她指着我的肚子。“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她坦率地说,“任何人想到这个家都是因为你可能会给国王生个儿子。我给父亲写了一堆信,他只让他的书记官给我回了一封。他不会考虑我,也不在乎我。任何人都只关心你和你肥大的肚子。”
“我们很快就知道结果了。”我说。我尽量显得沉着,但我其实很恐惧。就算亨利和我生个健康可爱的女儿,他也可以愉快地向世人表明他不是无能的。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想要向世人证明的是自己可以有个健全成长的孩子,他要世人知道他是可以生儿子的。
生的是女儿。尽管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期盼、暗暗祈祷,甚至在希佛和罗切福德当地的教堂做了特别的弥撒,还是生了个女儿。
但她是我的女儿。她像一个精致的小肉团,丁点儿大的手像小青蛙的脚掌,深蓝的眼珠就像希佛午夜的天空。同样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她那一头绒绒的黑发,并不像亨利的金黄色头发。但她有着他那样惹人喜爱的粉嘟嘟的小嘴。当她打呵欠时正像一个君王厌倦了溢美之词。当她哭起来时晶莹的眼泪滚落到她愤怒的粉脸蛋上,就像一个君主被剥夺了王权。当我把她抱在怀里喂她的时候,我惊奇于她能那么持久地、有劲地吮吸着我的乳房,她圆嘟嘟的像一只小羊羔,当她睡觉的时候又像歪在一大杯蜂蜜酒旁的醉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