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又梦见了他――他的头发完全花白了,在梦中我惊讶极了,对他已经变老这个事实惊讶极了。我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怜悯……
实际上他永远老不到那个程度了。
九个月前,我在三联书店看到陈天的文集,翻开首页,竟然有他的照片。陈天从不在书上放自己的照片,现在不需要征得他的同意了。我看着照片上的那张脸,鼻子,眼睛,嘴唇,下巴,这个人似曾相识,仿佛跟我有着某种联系,那感觉就像我十八岁见到他时一样,但是具体是哪一种联系却说不清。
我买了那四本书,用书卡打了九折。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读那些书,黎明破晓之前,他出现了。
我在熟睡,我看见自己在熟睡,他紧贴着我,平行着从我的身体上方飞过,他的脸和我的鼻尖近在咫尺,他如此飘过,轻轻地说:“我是陈天。”好像我不知道是他似的。的确,那张飞翔的脸看起来不是陈天,仿佛一个初学者画的肖像,完全走了样子,特征也不对,但是我知道是他,除了他别无他人。
陈天曾经多年占据着我的梦境,在那里徘徊不去。
此刻,在北京的午后,在慵懒的,刚刚从夜晚中苏醒的午后,在所有夜游神神圣的清晨,在没有鸟鸣,没有自行车的叮当声,没有油条气味的清晨,我想起他,想起吸血鬼,想起他们的爱情。
我试图谈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