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悲观主义的花朵》38

悲观主义的花朵 作者:廖一梅


五月最好的日子,我被关在远郊的一家饭店里写电视剧,直写得我晕头胀脑,整日恶心。

陈天常打电话到饭店的房间慰问我,听我骂骂咧咧地抱怨这个傻X,那个傻X,他总是笑,我的一切倒霉事都成了他的笑料。我渐渐习惯等他的电话,需要他的声音,我只能说是被那个倒霉的电视剧逼的。

陈天在电话里给我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故事。

陈天小时候家住在报社的大院子里,前院住了当时一个著名的作家蒋凭,陈天小时候非常淘气,常常爬到蒋凭的后窗外玩。蒋每次听到后窗有响动就会问:“是小天吗?”然后打开后窗让他进来。他可以在蒋家东游西逛,只是不许进蒋的书房。他因此觉得那书房十分神秘。蒋说:“等你到了看书的年纪,我会给你准备的。”后来文革来了,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很怪异恐怖,有一天蒋把陈天领进家,走进原本不许他入内的书房,桌子上摆了很多书。蒋说:“这些书你拿回去吧。”陈天说他当时觉得太多了,不愿意拿,便说要回家问问母亲。第二天,红卫兵来了,蒋凭被他们带走,门上贴了个大封条。没过几天消息传来,让家属去认领尸体――蒋凭自杀了。陈天在一个傍晚再次爬到蒋家的后窗,透过窗格看着堆在桌上的那些书,为他准备的书。

陈天十二岁开始抽烟,他用各种办法去弄烟,偷父亲的烟,省了早饭钱买烟,甚至抽过茶叶,有一次他正在他家大院附近的一条死胡同里伙同院子里的孩子抽烟,被他妈当场抓住,回家被父亲暴打一顿。他十六岁那年,和那时候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戴着大红花坐火车走了,父亲去车站送他,给了他一条中华烟。

陈天在云南的时候得了痢疾,几乎死掉。队长看他实在不行了,开着队里的拖拉机咣当了八个小时把他送到景洪。在景洪医院的门口,要人扶着才能站起来的陈天遇到了他们学校的一个女生,他的初恋,他们站在医院门口聊了一个小时,他的病奇迹一般地好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爱情显示的力量,甚至能治好痢疾!

还有许多故事,他的流氓无产者的叔叔,当警察的舅舅,我都忘记了。我喜欢他的故事,也喜欢他对我说话的方式。

当然,我也讽刺自己,在正在写的剧本里留下了这样的台词。

――小女孩喜欢年纪大的人,是因为她们急着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吸引女人最简单也是最好的方式是给她们讲你痛苦的过去。

――你既想当孩子,又想当爱人,如此而已。

――等等。

中间我回过一次城,我很想给陈天打电话,非常想,但是我没打,我拨了亚东的电话,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我想我可能只是需要做爱,需要放松,并不一定需要陈天。

亚东从我那儿走了以后,我打电话给制片主任说:“我不去密云了,我要在家写。这样还给你们省了饭钱和店钱呢。”

我不管他同不同意,我反正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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