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是成为地方或部门主要领导后,想不做皇帝还真困难。人人脑袋上都贴着一张脸,脸上长着眼睛和嘴巴,想要人家不对皇帝谄笑,不给皇帝抛媚眼,献谀词,没人做得到。唯一的办法就是经常保持清醒,多想想笑脸为何那么灿烂,媚眼为何那么迷人,谀词为何那么动听。多想想皇帝的幻觉到底有几分真实,是在这幻觉里迷醉不醒,还是理智地回归真实的自我,用好手中资源,多做些利国利民的实事。
记得曾国藩初入仕途,向老师唐鉴请教为人做官之道。唐老师谆谆告诫,最要紧的是静字功夫,人不能静,省身不密,见理不明,就会浮在表面,沉不下去。办法也简单,再忙再辛苦,每日抽身独处,静坐一会儿,正位凝命,如鼎之镇,定有收效。曾国藩深受启发,照此做去,获益匪浅。尤其是与太平军周旋的艰难时期,屡败屡战,绝处逢生,终于笑到最后。攻下南京后,曾国藩威震天下,炙手可热,手下将领纷纷怂恿他做皇帝,以取代垂死的清国。曾国藩赶开将领们,独守空屋,静思了三天三夜,最后痛下决心,解散湘军,取得清廷信任,不仅自己功德圆满,还惠及子孙。如果当时曾国藩头脑发热,贸然称帝,自己没有好下场不说,还会让百姓再度陷入兵乱战祸之中。很显然,攻打太平天国,后盾是整个清政府,胜利是迟早的事。掉头与清政府为敌,自己便成孤家寡人,必然四面楚歌,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后人的分析,可当时曾国藩实力雄厚,威高望重,战胜清廷仿佛并不难,曾国藩却没被皇帝幻觉所迷惑,毅然能做出理性选择,正得益于几十年修成的静功。
曾国藩的静功不是常人修得成的,可每天忙里偷闲,一个人静静待上半个小时,反思反思自己,或什么也不思,仅仅发发呆,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尤其是做领导的,整日忙不完的事务和应酬,更有必要抽身开来,冷却一下高速运转得发热的大脑。还可趁机挖挖耳洞,掏掉些谀词美言。闭上双目,过滤一下挥之不去的媚笑谄颜。叩叩脑袋,让自己变得清醒和理性些。
我不是曾国藩,也不是位高权重的领导,耳无美言,目无美色,舌无美味,日子过得清寂,不修静功,也心静如水。心静好思过,心静可读书,心静还能笔耕作文,我自谓半耕半读人家。读书写作之余,难得生非分之想,常独自一人,将城市的繁华和喧嚣扔在脑后,寻个相对僻静或难得碰到熟人的地方遛上一会儿。这种时候,一声婉转的鸟鸣,一弧悠然的蝶影,一片发黄的落叶,一枝枯萎的败草,都会引起我的注意,我冷漠已久的心会为之震颤,为之伤感,猛然意识到生命是美丽的,也是短暂的,更是珍贵的。也许震颤过的灵魂会变得高贵,会对生命中的丑陋引起足够的警觉,我开始拿起笔来,揭发自己,针砭时人,嘲笑世风,写出一篇篇或嬉或怒的闲文,有人戏称为骂文。骂文就骂文呗,都在写美文,总得有人写写骂文吧?骂文积少成多,慢慢就收获了这个集子。
骂文总那么令人难堪,不太讨人喜欢。也难怪,见多了美文,听多了美言,偶遇骂文,肯定不怎么习惯。有朋友读过我的骂文,有些不满,打电话兴师问罪,说我连他老人家也骂到了,真是岂有此理。我要他别急,我这是骂他,骂世人,更是骂我自己。
我又想起那位身陷囹圄的朋友,如果他能读到我这些骂文,又会作何感想呢?美言美色已不再属于他,属于他的是审查官的训斥声,牢头狱霸的痛骂声,外加无情的拳脚。不知他会不会认同我的观点,骂文无补于世,无济于时,可在美文美言盛行的当下,偶尔读读骂文,听听骂声,也许会少犯迷糊,不至于留下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