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然后向柜台走过去。回来的时候,他给我也要了和他一样的一份咖啡和巴卡拉瓦点心。我对他表示感谢,他满不在乎地咕哝了几句,就拿起那份足球比赛日程,翻过被我写了字的封面看起来。
我坐回原位,继续从窗口盯着对面。没有人从金角湾公司提前打卡下班。六点一刻的时候,我看着那个司机又起身去点东西吃了。当我回头再看窗外时,发现两个身穿蓝色尼龙西装的人正从对面的楼里走出来。他们长得都不像阿拉夫总裁。他们开上公司的车走了,走到大门口时大声按着喇叭。
七点五分的时候,在外面坐着的两个老人玩够了他们的十五子棋,但阿拉夫还是没露面。我想这个出租司机已经开始可怜我了。他和那个红头发女人说了几句,那个女人给我端来一杯掺了玫瑰水的咖啡。天已经开始黑了,在外面的停车场里只剩下一辆车,从我这儿看它应该是主管的。办公楼里只剩下两盏灯还亮着,至少有一盏是保安待的地方。
阿拉夫总裁突然出现了。他走得非常快,胳膊下面夹着一个公文包和一只皮质档案袋,一边在西装口袋里摸索着车钥匙,一边头也不抬地走向那辆汽车。
“他来了,”我对出租司机说,“咱们走。”
他已经叠好了报纸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挺胖的,走路时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和店老板还有剩下的那些顾客们挥了挥手,我们就出发了。前面唯一的一辆车在夜幕下变成一对尾灯,向内地的方向驶去。
我们俩坐进出租车里。里程表启动了,司机把它关了,发动了车子。车里满是土耳其薄卷饼和人造革的味道。司机的呼吸很重,我听到他发出短促的呼哧呼哧声。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他一个连贯的动作就把车向北拐了个弯儿,都不需要调整方向。他车开得真漂亮。我们开到卡拉库伊路时,阿拉夫的那辆梅塞德斯就清楚地在前面,街灯在两旁像水中的涟漪一般晃过。格拉达塔隐约出现在眼前,上面的瞭望平台在城里玫瑰红色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明亮。
“你叫什么名字?”
“凯瑟琳。”我发出的声音比想象的要严肃。出租司机点点头。
“每个人都会问你的名字。在土耳其,这是表达友好的方式。”
他的呼吸还是那么快。我把注意力从前面那辆梅塞德斯上转移到他身上。他嘴唇上都是汗珠。“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阿斯兰。”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和我握了一下手。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前面的路。“你的朋友?你是想早一点儿见到他还是晚一点儿?”
“等他停车就可以。谢谢。”
他继续保持沉默。我就向车窗外面看。在我们的周围是伊斯坦布尔的夜。黑暗的海水将灯的海洋分割,海洋、海峡、入海口。车子潜入了黑暗之中。在立交桥下有不少自行车行,他们把各种赛车在头顶上挂成一排,就像挂着一排肉。
我们在独立大街转了个弯儿。前面的梅塞德斯以完美的车速避开行人。离塔克斯姆广场不远了,前面是一座座高耸的宾馆,霓虹灯和玻璃闪闪发光。
在离广场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梅塞德斯向右转了个弯。等我们的车也转过街角时,它已经在那里停下了。出租车从它身边开过,停在了这条街的另一头。
我回头看到,阿拉夫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公文包和档案袋还在他胳膊下夹着,肩上披着夹克和大衣。虽然衣服的剪裁并不合体,但他的体形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宽宽的肩膀和凸起的肚子很相配。在他身边的那栋楼上有红色的霓虹灯,他走进了去地下室的楼梯。
“那是家餐厅,”阿斯兰说。他伸手从反光镜后面拿出另一张足球比赛的日程表和一小袋奥利奥饼干。“很贵的餐厅,鱼做得很不错。”
“谢谢。我该给你更多的钱。”
他摇摇头,开始读他的比赛日程。
“真的很感谢你。你打算在这里等多久?”
他转过头来说:“我已经赚到钱了。凯瑟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这儿等一个小时。”他对我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这让他的脸部变得比较放松,也因此而可爱了。
我往回走,来到那家餐厅。往地下室的楼梯正好对着一扇打开的门,一位衣帽间的侍者正在玩手机游戏,一条红色平绒门帘半开半闭的,可以看到里面长长的餐厅大堂。我走进去的时候,那个侍者没有抬头看我。餐厅里的桌子都摆放在一个个独立的小包厢里,桌面上包着勃艮第的人造皮革。看起来很豪华但也很媚俗,就像是阿拉夫的那枚戒指。
每两张桌子后面就有个侍者,我从他们身后的走廊穿过。在第四个包厢的左边,坐着金角湾海运空运公司的老总。菜单还在桌子上放着,他好像刚刚点好菜,正向前倾着身子,点燃一支雪茄。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夏装的女孩。她的眼睛是深色的,皮肤像十六岁的女孩,黑色的头发上绑着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她始终茫然地微笑着,就好像有人刚给她讲了个没太听明白的笑话。
“是阿拉夫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