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错。微风吹过遮阳篷,空气里有大海的味道,不怎么清爽,但很真实。这会儿是旅游者出游的高峰时间,人行道上全是人。在行人的头顶上方,蓝色的清真寺隐约可见。清真寺的圆屋顶一个接一个,就像是球状的孔雀石。两个小男孩从我身边跑过去,前边一个跳起来去够街边树上的树叶,后面的那个折了一根树枝。他俩穿过人群,跑到电话亭的下一个路口去了。
我费力地穿过人群,来到电话亭,把钱包里的硬币都摆在电话机的上面。拨号花了一会儿时间,接通线路则花得更久。
“你好!”
“你好!”我也用了德语。讲了那么多土耳其语后,这种语言让我觉得放松一些。“我想和菲利克斯·格拉夫先生讲话?”
“请问您是哪位?”
“凯瑟琳·斯特恩。他可能还记得我在他那买过些东西,一年半以前,我买了勃艮第的那些照片。”
“请稍等。”
话筒里传来一段音乐。是弦乐四重奏,莫扎特的,这是日耳曼充满魅力的声音。线路再次接通了,话筒另一端传来了菲利克斯的声音。“斯特恩小姐,这真让人吃惊啊。我们上次见面离现在有多久了,一年半了?”
“是啊,一年半了。”
“是啊,”他停了一下。我们俩闲聊的本事都不怎么样。“你好吗?你也许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了?你的“三位一体”。我会很高兴听你这么说的。”
“谢谢你,菲利克斯,我还在找呢。”
“祝你好运啊!”
“谢谢你。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请问吧。”
“我现在在伊斯坦布尔给你打电话。”硬币要用光了。我又扔进去一把。“这有个货运公司,叫金角湾海运空运公司。你知道吗?”
“让我想想……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快。太快了,我追加了一句:
“他们和黑市交易的珠宝有关。”
他的声音镇定下来,但还是一样的优雅。“斯特恩小姐,我不太清楚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名声是很好的。”
“我上次没有留你的电话号码。我手边有一张邀请函,我是在上面找到你的号码的。这是一封你私人交易的邀请函,是寄给金角湾公司总裁阿拉夫先生的。我还没有问你我的问题呢,你想听吗?”
电话那边是一个长长的令人不舒服的停顿。当菲利克斯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短促有力,几乎有点粗鲁。
“什么问题?”
“阿拉夫有个喜欢买宝石的客户。也许您也知道她。”一辆警车从我身后开过去,我靠在电话亭上,用腿挡住了公文包。“她是个老太太,一个北欧人。”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笑声。“这可真够有意思的,北欧有的是喜欢宝石的老太太。”
“这个女人住在土耳其,而且她喜欢珍珠。”
“珍珠?”
“你知道她吗?”
他犹豫了一下。“可能有这么个人,一个荷兰或者德国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她只来我这里交易过几次,但都是珍珠。算是一种迷恋吧,而且她买的珍珠都非常昂贵,她从我们这儿买走的都是些古董。”
“什么样的古董呢?”
他叹了口气。“我记得有一件早期的卡尔·费边,一套装饰的骰子,在黑珊瑚上镶嵌着金子和珍珠。迈锡尼胸针,我想也是她买走的,是两只金黄蜂围着一颗十四克拉重的珍珠。很不寻常的一件东西,但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硬币又要用光了。我插话说:“我不知道你还做迈锡尼古董,这个胸针是什么时候从希腊运出来的啊?”
“完全合法的手段,而且这属于私人交易,私人物品。”格拉夫的声音很小,而且有点别扭。“斯特恩小姐,凯瑟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工作的时候我不想谈论这个。要不然这样吧,如果我找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和联系地址的话,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我把电话亭的号码告诉她。他说他会在六点一刻,土耳其时间的七点一刻打电话过来。我挂了电话,拿起公文包,把大衣扔在那儿,便推开了电话亭的门。
在两边种满核桃树的大街上,我沿着碎石路走着,走过阿亚索夫亚和那些亚述古庙塔的圆屋顶,还经过宣礼员工作的塔。有个年轻人坐在路边,他旁边有一个体重秤。我去称了一下体重,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微笑,一点都儿不在乎到底有多重。他旁边是一个卖阿月浑子果实的老人,一边招手一边对我说:“小妹妹,给你的。”
我用土耳其语跟他说了谢谢,他不停地点着头。他的耳朵上有个粉灰色的老式助听器按钮,就像牡蛎中的一颗珍珠。我买了两百克的坚果,边走边吃。如果可以,我今天除了阿月浑子果实,什么都可以不吃。
这个充满动力的时刻鼓舞着我,我不是很习惯这样。我把手放进口袋里感觉着那里藏着的三颗红宝石,我的三个小兄弟。是我该花掉一些的时候了。
走过了另一个街区,我来到卡沃尔德市场的街道。市场外面,小贩大声向旅游者叫卖着,街上满是毡毯和鱼的味道。切开的甜瓜,新鲜的小豆蔻,豆荚还在它们长长的茎上,还带着白花和蓝色的叶脉。我花了几个小时找宝石商人。珠宝店铺聚集的那条街对我来说没用,他们的店里摆满了蒂凡尼手镯和土耳其耳环的赝品。在皮草商聚集的那条街上,在鸽子清真寺的阴影里,我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有一排作坊,珠宝匠就在这些镶金边的房子里。
最好的那颗红宝石要到了好价钱,一千八百美元。我把那颗最不值钱的换了一颗海螺珍珠,它有一克拉多一点重,但是形状非常好。表面很平滑,是三文鱼的深肉粉色,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了。毕竟我要找的女人,对红宝石不感兴趣。
六点钟的时候,我回到电话亭,在温暖的傍晚里等着电话。那件大衣不见了。一个穿皮夹克的大肚子男人走过来,指指电话。我用蹩脚的土耳其语跟他解释说我在等一个电话,他很绅士地点了一下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