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有不同的目的。有些花很美是为了传粉,还有些是陷阱,为了捕食。”
我笑了。“相信我,我要找的东西没让我掉进陷阱。”
“我母亲讲过一个故事,辛巴达的第八次旅行。”
“没有这么一次。”
“都一样的,她讲过。辛巴达很老了,他的房子里举行了一场都是年轻商人的酒宴。其中一个人告诉辛巴达,在一个远东的地方有个帝王,在他的皇宫里有一个后宫,后宫里只有一个妻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这个地球上最美的东西。从她出生到现在,除了那个帝王,没有别人见过她,甚至是她自己的父亲都没见过。”
一只壁虎爬过他身边的墙。它的皮肤很苍白,在黑色的玄武岩上很显眼。
“辛巴达航行到那个地方,带了很多珠宝和一个忠实的家臣。那个帝王比辛巴达还老一倍,胖十倍。他很高兴辛巴达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珠宝。因为这些礼物,他就让辛巴达做了皇宫里的顾问。一天晚上,辛巴达命令他的家臣去找通往后宫的路。那个家臣就在主人身上拴了一根绳子,把他放到塔窗下面。辛巴达看到那个妃子正在头发上涂油,看到了她,他就满意地走了。”
“但是现在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变得丑陋了。那个妃子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尽管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辛巴达还是想再见她一面,任何其他东西在他看来都黯淡无光。就这样,过了一年他就瞎了。”
我看着他的脸,还有他身后那只趴在墙上的壁虎。它用很微小的动作捕食,向上一英寸,向右一英寸。在那个垂直的世界里,这真不可思议。
“辛巴达让那个家臣带他去后宫,那个家臣拒绝了,辛巴达只好求他。于是,那个家臣又一次把绳子拴到辛巴达的身上,把他放到塔窗那里。那个妃子出现的时候,辛巴达发现他可以看见她。那是在午夜,他看她的时候,她正脱掉袍子准备睡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东西。他打开窗子,解开绳子,爬进去了。那个妃子从来没有见过谁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爱。她和辛巴达睡了一整晚。早晨,卫兵发现了辛巴达。他被关进监狱,被判了残酷的死刑。”
“通过贿赂,那个忠实的家臣把他救出来了。他们坐船回到了故乡巴士拉。辛巴达的眼睛不瞎了,但他的人却变了。他在自己的城市里找不到快乐,家里的宴会和朋友们的故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厌倦了这个世界,因为他知道再也看不到和那个女人一样美的东西了。所以,最后他就忧郁地死去了。”
“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没发生什么,她还像以前那样生活。”
“我更喜欢‘辛巴达从此幸福地生活着’那样的结尾。”
“你是想说,这只是个故事吗?”
“就像那个半龙半狗的怪物。”
他什么都没说。一架飞机飞过,在遥远的夜空中我看不到它的痕迹。
“我在找一件叫“三位一体”的珠宝。这里有些文件是关于它的。找到它对我很重要。”
我看见他点点头,但是他并没有看我。
“你知道那些文件在哪儿吗?哈森?”
他站起来,捋了捋自己的袍子,又点了一下头。那是一连串非常快的动作。我说晚安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温暖的黑暗里,想着“三位一体”。我可以把它在脑子里像筛子一样翻来覆去,或者就像屏幕保护的图案一样转来转去。一件三角形、四英寸见方的东西,八颗宝石一共二百九十克拉重,有四颗珍珠,三颗巴拉红宝石,还有一颗钻石。
我想到了伊娃。她竟然因为那么害怕失去一个男人而容许他从她那里偷东西,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留在这儿。我同情她,可是她也同情我。谈论到同情,我们俩都一样。那只壁虎自己转过头,像一个在黑石板墙上的白色浮雕。它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做好准备然后出击。
有人说宝石是有灵魂的,但他们错了。还有人相信宝石是有生命的,至少就像树木一样是活着的。这些人的想法也大部分都是错的。
切割过的宝石是死的,在很大程度上是这样,你只要摸一下它们就知道了。它们被从原矿石里面开采出来,用钢刀修剪成一块儿一块儿。它们身上坚硬的皮肤表层,就像从鱼的身上剥鱼鳞一样被剥下来。经历了这些它们当然就不再是活着的了。
但它们这种死亡的状态也是一种特别的品质。没有什么东西能在还没有活过的时候就完全地死去。在地下也有活着的石头。它们生长着,总是在发生变化,从石英变成紫水晶,从蛋白石变成玉髓,不停地成长和转化。所有的宝石都是这样,它们用最简单的方式活着。
切割过的宝石就像一把木头椅子一样是死的,但我认为宝石就像树木,死去的过程就像它们的生长过程一样漫长。这就像是倒下的树干,很多很多年以后,还是会长出新的枝叶。切割过的宝石就是那样,它们没有思考地活过百年。这不是我们称之为生命的东西,而更像是一种忘怀。
我们有三只狗。那是安十一岁生日时梅送的礼物,伊迪丝绝对不会买狗。它们的名字是布丁、巧克力布丁和布丁哟,安给它们选的名字。它们是一窝的西班牙猎狗。伊迪丝从来都不喜欢它们,因为它们和干净整洁从来不沾边,连名字也一样,安拒绝解释这些名字,也不允许给它们换名字。几个月以后,无论如何也没有人能分清楚哪只狗是哪个名字了,那么名字就不那么重要了。它们身上除了湿的皮毛和热狗屎的味道以外,还有爱的味道。
我从学校放学回家。那个时候是冬天,天已经黑了,孩子们在滴水的铃树下吵闹着。那是英国的树,离开英国我就会想念它们。在窄窄的街道里,那些树是那么地高大粗壮。喷着水的喷泉也结了冰。自从安上了综合性中学,她就不再和我一起走了,现在都是她的男朋友送她回家。我的眼睛盯着潮湿黑暗的人行道。家在六百八十二步以外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得敲门,因为我没有钥匙。安有钥匙,但我没有。安说我可能会把钥匙放在嘴里吞进去。我确实吞下过铅笔头。伊迪丝说那铅笔头是钝的进去,削尖了出来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给我钥匙。
我又敲了敲门。我可以听见里面有一只布丁在哀鸣,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哀鸣声不是朝着我的方向。除了从门上的玻璃透出来的斑驳黑暗的门厅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到。那是一个放在冰块后面的世界。
我在门廊那里坐下,等着安回来。台阶很潮湿,浸透了我的衣服。我等了还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抱怨我的姐姐了,讨厌她拿着钥匙却不在这儿给我开门。在厨房的门口有一把备用钥匙,但那是紧急情况的时候用的。
我试着想象伊迪丝会去哪里,去工作了,购物,游泳,或者溺水了。我按照可能性来排列它们的顺序,工作得了九分,溺水一分。那么紧急事件的可能性有十分之一。我走到厨房那边,开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