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言

后来春眠不觉晓 作者:梅吉


 

1

接完夏千的电话,区晓觉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从这个角度望向窗外,是有些灰白的天,很空荡荡。她抬起手来,比划成一个取景相框的样子到面前,这时,她看到了昨天夜里切藕时弄伤的手指,就好像某些情绪,在过了许久后才感觉到它细微又锋利的疼痛。

半晌后,她终于起身,打开衣柜换衣服。她选了件青色的T恤,套上的时候才觉得有些紧,小腹的位置微微地有些隆起,腰间处就有些遮不住。她叹了口气,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袖口轻轻地挽起来,再站开镜子一步,仔细地打量下自己。虽然是胖了,但脸色却不大好,嘴唇有些蜕皮,脸上飞了一些斑,一双大眼空洞无神。她在网上有查过,原本妊娠期的女人皮肤应该是极好的,但到她这儿,却根本不起作用。

夏千本是说在家里来接她的,但她想了下还是说就在协和医院的门口见好了。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隐隐地有了些怯意,应该是让夏千来的,起码这一段去医院的路程她的纠葛会少些。

夏千自从知道她怀孕后,也赞成她不留下这个孩子来。想想也是,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更是无法面对有一天孩子若懵懂地问她,爸爸呢?她该怎么回答呢?

只是这样,已经让她胆寒。

何况,她也不想再跟顾眠有着一丝一毫的联系。

出门的时候,风扑面而来。是薄秋,她穿得有些单了,又不想再换衣服,就那样将就了。她在小区的门口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腿被车门反弹了一下,她疼得咝咝抽气,有些踉跄地上了车。

司机只是从倒视镜里瞟了她一眼。

“去协和医院。”她坐在后座对司机说,准备关门的时候,门突然被一股力道给扯出,她诧异地望过去,看到的是怒气冲冲的郑逸峰。

“下车。”他命令道。

区晓觉睁大眼睛:“你不是在出差?”

“下车再说。”他快速地说:“你想清楚了吗?”

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小姐,到底走不走?”

区晓觉只得从车上下来,她知道她现在是没有办法去医院了,必须要先跟这个人做个交代。郑逸峰的手边放着行李包,一看就是从机场匆匆赶来的。

“一定要打掉吗?”他试探地问。

“是。”她叹了口气。

“到底是个生命!”郑逸峰想了一下,又补充地说:“我可以……我愿意把他视为己出。”

“可是,我不愿意。”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得走了。夏千帮我约了主任医师,很难约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处理掉你自己的孩子?”郑逸峰不由地扬高声线。

区晓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话虽然难听,但她知道,这是事实。在她看到那杠红线的时候,她的脑海就轰的一声,几乎要懵了过去。等她清醒一些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掉,她和顾眠已经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过往就是一张撕开的纸,哗的一声,干净利落。

她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千。那时候她和顾眠已经分手了,她把他留在她那里的行李全部整理好,甚至每一件衬衣都重新用手洗过,码得整齐妥当,再用快递发到他家去。

夏千狠狠地说应该给那个女人邮寄一双顾眠的旧鞋过去。这样的羞辱有意义吗?即使是初恋又怎样,爱得再深再浓也不代表你们就会一直在一起。败给的,是时间制造的那些千丝万缕的误会,是相处中那些琐碎而又无法被预料的错误,还有,那些细细密密命运给出的悲欢离合。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那个叫佟棼棼的女孩。也许在开始的时候就有了一道裂狭,时光过去,这道缝隙不是变淡了,而是更加深刻斑驳。他们之间的所有争吵,都是一枚一枚的暗器,冷飕飕地从暗夜里飞过来,刺中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

一段失败的恋情里从来没有胜者,他们两败俱伤。

分手的最初,她一直在想《滚滚红尘》里的月凤,只是有一个转身的距离,就言笑晏晏地作别了韶华。她也希望有这份洒脱和决绝。但命运又推搡了她一下,在他们分手的第二十一天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了他的孩子。有时候也想,如果他们早一些察觉到这个生命的存在,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但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所以,他们终于还是分手了。

夏千和她的想法一样:单亲妈妈不是闹着玩的。

区晓觉心里的决心就更多了一些,其实她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是希望身边的人赞同她,给她更多一些的勇气。

“已经超过五十天,只能动手术了。”夏千停了一下,又说:“这件事也不用告诉顾眠了……若是说了他不会让你打掉孩子的。”

顾眠,顾眠。这个名字从旁人的话里蹦出来,不管有多想假装不在意,但在区晓觉的心里还是会有轻微的一窒。

“我不会说的。”区晓觉在抬眼之间,睫毛抖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夏千的心微微地有些不忍,她叹了口气,手伏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郑逸峰就站在区晓觉的面前,她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夏千告诉了他。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要叮嘱夏千不要对任何人说呢?她不想要再节外生枝了,只是现在,郑逸峰在面前逼视着她,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眼前的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清朗的眉眼,坚硬的骨架,有些魁梧的身板让人有种很窝心的感觉,如果搁在古代,他一定是那种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形象。

区晓觉把目光别向一边,看着马路上的一株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已经七零八落,就算悬挂在上面的也是险险的感觉,好像只是最轻的风,也可以散落了它们。这无尽的惆怅,这刻骨的惆怅,到底是在心里百转千回的。

“一直到现在,你也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看着憔悴不堪的她,只是觉得怜惜不已。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对你不公平。”她垂下眼去,手微微地蜷起来。

“区晓觉,不管怎样,这个孩子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告诉顾眠一声……”

区晓觉终于抬起眼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紧紧地抿住嘴唇。

“你说话呀,区晓觉!”他说。

“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他说。

“区晓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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