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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晓觉第二天起床后,先给郑逸峰打了个电话。只说是自己昨天没有带手机而又忘记了聚会的事,当然是被郑逸峰吼了一顿。她倒是一点反驳都没有,这竟然让郑逸峰有点惊讶。
“你们吵架了?”郑逸峰在电话那边询问。
“你是巴不得我们吵架?”她缓缓气氛地说。
“真是没心没肺,我这是关心你呢,若是他欺负你,我可不会放过他。”他在那边不满地回应,又说:“昨天沈小娟他们都问我来着,说有天在沃尔玛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问你是不是恋爱了。”
“你怎么说?”区晓觉立即问。
“怎么说,当然是听你的吩咐说,她一定眼花了,你要是谈恋爱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区晓觉哦了一声。
“真是搞不懂你,人家明星才是隐瞒恋情,你瞒个什么劲呀!”郑逸峰不满地说:“你从来不给他一个名分,你不觉得对不起人家。”
区晓觉黯然了一下:“我只是不想以后分手的时候,大家还来追问。”
“区晓觉!”郑逸峰怔了一下:“你就这么没信心……没有人恋爱是为了分手的。”
她知道的。没有人恋爱就是为了分手的。但她和顾眠的感情,他们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吗?他是她整个青春期的爱恋,曾让她心悸,颤栗,狂喜,雀跃……但他们之间是怎样走到现在呢?“再说吧。”她有些潦草地挂了电话。
顾眠已经去上班了。昨天夜里他们都睡得不太好,他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担心她会在转瞬之间就消失了。她的内心是有一些感动的,却只是执拗不肯朝他转过身去。
她的心,一直在抗拒着他。
她不是不爱,却发现自己不能爱。她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充满了揣测。她把刘若英的《生日快乐》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听到小米对小南说,还是让我们做好朋友的时候,她的心总是会刺痛一下。只是朋友,只是朋友的关系,就不会被对方伤害了。就不会因为他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只是一个眼神而无法释然呀。
恋爱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
何况是顾眠这样的男人,有着希腊神话中的纳斯若斯的面孔,英俊得很,让人总是没有自信,他会属于我吗?一直一直的属于。
才知道,有些人不是不能爱,而是不敢爱。在内心的推搡之间,迟迟地没有一个了断。
区晓觉侧过身的时候,看到枕头上有一根顾眠的头发。她把它拾起来,然后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找出一个小盒子,把那根头发连同以前收集的顾眠的头发,都放了进去。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收集他头发的习惯,以前她总喜欢在收集到他的头发时,拿自己的一根头发与他的打个结——结发夫妻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他常常喊她老婆,也会跟她一起讨论他们的婚礼,他们未来的宝宝,但她的心里,其实觉得那样的生活就只是墙壁上一幅油画,看着美丽罢了。
她站在露台那里,看了看楼下的风景。
买这所公寓的时候,她就是先被这露台所吸引的。这是花园式的露台,和楼上的一层正好错开,这样阳光就可以全部倾泻进来。从露台上看下去是个斜坡路,有煤油灯式的路灯,还有路边的一些小小花圃。这是属于小区里一条比较偏侧的小道,平日里人很少,所以闲时她就在这里看看书,打个盹,很安静,很宅。
顾眠在证券公司做操盘手,他的工作比起区晓觉来,是忙了许多,压力也很大。不过倒也慢慢地顺利起来。平日里他也很少跟她谈及他工作上的事,他不愿意把工作上的一些负面的情绪带给她。其实,他对她,非常地体贴。事事以她为先,处处为她考虑,温柔,迁就,细心。
这样的好,却还是让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她把昨日换下来的衣服洗净,她总是手洗衣服,用带淡淡香气的皂粉搓洗,晾晒以后收进衣柜,会在衣柜里放一些薄荷叶片。用细纱布包好的薄荷干叶,这样等再穿的时候,衣服上就会有薄荷的清香,这是顾眠告诉她的——他的身上总种薄荷淡淡的清香,干净而清爽,不像其他的男生,总是汗津津的一身。想想,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模样,时光荏苒,竟然一晃已是十年。
她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还有红椒、白藕、青菜,看了看时间,开始给顾眠做便当。顾眠中午都不回来吃饭。都是在公司附近的餐厅随便打发了吃,偶尔的时候,她会给他送便当过去。每每她去,他都非常愉快。她喜欢看他吃得大快朵颐的样子,喜欢看他在一口一口里望着她笑,他的眼里盛满了感情,暖暖的,像清晨里最洁净的一缕阳光。
做饭了后,她给顾眠打了电话,说二十分钟后会到,约在他公司附近的公园见。她是从来不肯去他的公司的,也不愿意去见他的同事,陪他应酬。
打车到公园门口的时候,顾眠已经在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沉稳而内敛,如流水一样的眼神,干净而清澈,望向她的时候,嘴角不由地笑了。
她朝着他走过去,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近了。但她却总觉得他们之间是越来越远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便当盒,娇宠地揉了揉她的发:“真是饿了。”她浅笑了一下。
他们坐到一棵芙蓉树下的镂空铁椅上。正是中午的时间,有些懒洋洋的阳光,不远处有蹒跚学走路的小孩,她的母亲在前面拍着手引导着她;有支着画板坐在草坪边画素描的男子;也有溜着小狗中年女人……这一派的安好,风轻云淡。
“你看他们多幸福。”顺着顾眠的目光,区晓觉看到在另一株芙蓉树下坐着的白发苍苍的夫妻,他们大约是走累了,停下来休息,丈夫打开随身带着的水杯,递给妻子。那种由时间沉淀下来的默契一目了然。
“但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那么幸运。”区晓觉有些落寞地说。
“我们就会这样幸运。”他笃定地说。
区晓觉没有回答,他们会幸运吗?就在昨天,还有另一个女人找上门来,这就是他给她的幸运吗?
他打开便当的盖子,说:“你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色香味俱全。”他有些夸张地嗅了一口。
“快吃吧,已经冷了。”她催促地说。
“遵命,老婆!”他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便当的另一个隔层。是米饭。他怔了一下,看到便当上用绿豌豆拼成的桃心的模样。
很多年前,他有见看到过这样用豌豆摆成的桃心的盒饭。那个时候的她,还是笑容灿烂甚至是骄横的少女模样,留着一头短短的碎发,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很张扬。她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的呢?他越来越猜不透她的心,很难以捉摸,有时候明明她就在身边,却总是感觉得很远。
她总是这样,让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