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时候天气有点阴，窗外的竹竿上挑着的几件褂子迎风扑啦扑啦地响。因窗子半开着，远处大路上公车往来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霍瑶睁开眼，一时还觉得有点迷糊，直到看见窗上的绿底白花窗帘才算彻底醒过来。

已经到家了。

这个想法让她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开心，霍瑶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把毛巾被彻底裹在身上，然后叽叽咯咯地笑了起来。

外间的林净一大早已经起来，原本打算出去买油条，生怕买早了油条“塌”了，又怕去迟了小贩收摊，已经在门口转了好几圈，听见屋里有了动静，忙走过来敲门道：“小玉，小玉，你醒了？妈给你买油条去？”

霍瑶“嗯嗯”两声，又笑道：“妈，人家还要吃豆腐脑儿。”

女儿的声音就像潺潺的溪水，林净只觉得欢喜溢满胸口，忙喜滋滋地应了出去。排队的当儿林净仔细盘算，还是买了油条就回去，让女儿先吃上早点。然后再出来买鲜肉鲜菜，晚上好好包顿饺子。女儿上大学这一年瘦了不少，这个暑假可得好好儿补补。

林净今年虽然已经四十六了，可是看上去还是很年轻。霍瑶的父亲去世已经快十年，霍家的亲戚大多在海外，也没有什么人肯来照顾一下孤儿寡母，这十年里就是母女两个彼此依靠着过日子。

提起霍瑶，林净就忍不住地自豪。女儿拉得一手好琴，经常在市里比赛得奖；女儿写的诗也经常登在市里的报纸上。这也就罢了，这么大的一个T市，去年考上清华北大的扒拉扒拉就那么几个人，这里头就有女儿。而且女儿多好看啊，年轻的皮肤像水蜜桃一样细嫩，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就像熠熠发光的黑水晶，任再挑剔的人只怕也得承认女儿的美丽吧？

买了油条回家，霍瑶已经洗完澡了。年轻多好，女儿身上只随便地套了一件白色的短T恤衫，一条湖绿色的长裙子，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饰让女儿穿戴起来就胸是胸腰是腰的，看着都赏心悦目。女儿一头黑乌乌的头发才洗过，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林净忙撂下油条抓起一条毛巾给女儿擦起来，嘴里埋怨道：“怎么也不多擦擦，湿着头发吹风回头脑仁子疼。你在学校是不是也这么着？妈白嘱咐你了。”

霍瑶伸伸舌头，伸手抓起一根油条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还是家里的油条豆腐脑儿好吃。学校的难吃不说，去晚了就没了，只能喝稀饭。到了冬天才盛出来就凉了。”林净立刻中计：“只要你爱吃，妈天天给你买。”又忍不住嘱咐道，“小玉啊，那你就早点儿起床，好吃不好吃的，早饭可不能不吃啊。”霍瑶呢，却一边吃着油条一边指着时装杂志欢笑道：“妈，你看这条裙子好看不好看啊？”

母女两个，近，又疏远。

回家不过三天，静极生动，霍瑶开始觉得百无聊赖，索性拿起电话打给下铺的姐妹：“小娴，你干吗呢？”许娴答道：“我跟朋友逛街呢，你要不要来？”

霍瑶想想说“好”。

周末已经过去，林净还没下班，霍瑶给林净留了一张纸条：“妈，我跟同学逛街去了，晚点儿回来，大概在外头吃。你别等我。”

霍瑶的同学许娴亦来自T市，一个系里二百多女生里就单她们两个人是老乡，又恰好上下铺，自然的比别人亲密不少。许娴为人安静温婉，倒像一个姐姐一样。霍瑶有时候耍赖耍小脾气，许娴也并不和她计较，事后霍瑶少不得有些惭愧，就待许娴格外的好。这样一年下来两人虽然不能说无话不说，但是上自习上课吃饭都如影随形，彼此都很喜欢对方。

才在百货大楼的门口等了一会儿，身后有人叫：“小玉。”霍瑶回过头，见两个女孩子挽着手从台阶另外一头走过来。左边的一个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刚刚齐肩，乍一看就像从琼瑶连续剧里走出来的，正是许娴。另外一个女孩子却穿了一件白衬衣，一条磨砂的牛仔短裤短到不能再短，两条修长的腿晃得霍瑶眼晕。那女孩子头发直披到腰上，胸前挂了七八串珠子，手腕上也戴了一串镯子，一走起路来浑身上下丁丁当当的，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