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那头的声音突然静了下去,然后是凉鞋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
“走吧走吧,都打扰人家睡觉了。”那个柔和的女声遥遥地传来,我长长吁了口气,揭下自己脸上的手帕,上面,已经淌满汗水。
夜晚的风吹大了,枝条与枝条互相噼里啪啦地扯打着。
我的心里,也仿佛有两头无名的怪兽在里面费力地厮打着,一直厮打到筋疲力尽,然而,依然缺乏一个明确的决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三挪地走回宿舍的,我只知道小田看见我时,突然从床上蹦了下来,然后捂住我的额头,和他自己的额头反复对比温度。
“你干吗呢?”我推开小田,心里正有些烦躁不安。
“你知道你现在脸红得有多吓人吗?我以为你出去着凉发烧了。”小田有些愤愤。
我突然感到一丝愧疚,把自己的不良心情转嫁给别人,尤其当这个人还如此关心你时,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无耻了。“对不起,我刚才碰上些事情,现在脑子很乱,你让我喝口水,静一静。”
“对了,阿森呢?”我突然发现,这个屋子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在那呢,刚学会一首曲子,去现卖了。”小田冲阳台努了努嘴,我看见阳光灯光下的那个黑影,正曲曲折折的弯进室内。可怜的阿森,此时此刻,他还自以为是地对着那个窗台弹琴,可听琴的人却想听见另一种声音。我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情,按理说,我应该高兴,可面对兄弟,我又高兴不起来,这种胜利,是没有开战前的胜利,是“胜之不武”的胜利。那一刻,我突然作下了一个也许会被许多男人视为愚蠢的决定,无论丁香对我有着怎样的感情,我要让一切从零开始,否则,无论对她,还是对阿森,都不公平。
我向阳台走了过去,摸索着阳台上的开关,轻轻地拉下那根残缺的灯绳。“啪――”的一声,光亮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吉他的声音随之嘎然而止。
“怎么回事?停电了?”
我拍了拍阿森的肩头,从他怀中抱回他那依依不舍的吉他,“没有,一切都好着呢,兄弟,是我,刚才这曲子有好几个地方走调了,我来帮你弹吧。”
“哦,是你啊,回来也不说一声,黑灯瞎火的吓唬我,你要弹就弹好了,干吗要关灯?”阿森这个笨蛋,居然还在一旁不满地嘟嘟囔囔。
我苦笑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轻轻地说了句,“黑了灯,就不热了,大夏天的,点着这么盏小太阳干吗?”
“可黑了灯,她们怎么知道是谁在弹? ”
我想,阿森可能是这两天练琴练多了,有些头脑发昏。
我推了他一把,“去,下楼给我买个西瓜,我帮你献殷勤,还这么多话。”
黑暗中,阿森终于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谢你啊,老大,以后别说西瓜,什么瓜都不在话下,小弟先行谢过了。”
当阿森终于消失在宿舍门后时,我的手指抚摸到了琴弦上,多么熟悉的琴弦,三年来它是我最好的伙伴,也许只有你能读懂我的心声,也只有你,能释放我此时此刻的烦恼。我的手指缓缓地搐动起来,琴声如歌,丝丝缕缕地从这个12号男生楼的三层阳台上,缓缓淌出,仿佛荷花池里那被蜻蜓点破的池水,幽静里,是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
我朝那个熟悉的方向看着,粉红色的窗帘后,是暖黄色的灯光,窗台前的那盆鲜花,在灯光下如此娇艳,我看着花儿,指尖轻轻地拂过琴弦,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大概就是哪种颜色,粉红与暖黄柔柔地交融在一起,汇成眼中模糊的天堂。
曲子终了的时候,我还浑然不觉,只是抱着吉他痴痴地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那方粉红色的窗帘,我不知道,“静园”荷花池畔散步的凉鞋,是否已经把她的音乐,叮叮咚咚地敲进这有着粉红色窗帘的房间。可在我心里,这首曲子,只为她而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