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记者,你缺乏基本的礼貌。”我为她撕开一次性筷子的纸包装带,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然后抬起头笑着看她。
“谢谢。”丁香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现在不缺乏礼貌了吧,我已经说了谢谢,该轮到你说不用谢了。然后,我们可以开始采访了,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在那扇玻璃门前愣愣地发呆,你的嘴角有一阵抽搐,像是回忆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忍不住要笑出来,可很快,你的眼里又溢出那种朦胧的忧伤,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一样,你一个人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弹着一些杂乱的音符。”
我想,当我听完丁香的话后,抽搐的不再是我的嘴,而正是我的手,我颤抖着掰开自己的一次性筷子,“啪――”的一声,筷子在半空中折断,从半空中翻滚着掉下,仿佛某个熟悉的场景。
我知道,我已无路可逃,所有关于乐队的故事就像带刺的玫瑰,它带着醉人的芬芳,却也带着危险的刺,一不小心,我们就会进入“雷区”,而此时此刻,那根刺终于剜进我的心里,剜进我试图模糊却越来越清晰的回忆里。
“对不起,我太直接了。”丁香有些手足无措了。
“没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能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不要作为采访记录在案,是吗?”
“是的。”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丁香看着我,她的眼里滑过无能为力的痛楚,稍稍过了一会儿,她费力地点了点头,拿起了那枝录音笔,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打开录音笔的后盖,那本该放着电池的电池舱里,空空如也。
“三石,其实,今晚对我而言,本来就不是一次公事公办的采访。所有关于‘穷摇乐队’的报道,早在三天前,我已经在刘老师的办公室里写完,那里有你自己写的厚厚一沓的文档,还有这三年来团委宣传部的所有记录,如果需要生动鲜明的语言,刘老师的脑海里,恐怕已经记载了足够多的鲜活故事。”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个白裙子的女孩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朦胧,她像是一团时聚时散的云。有时候,这种感觉就像看着勺子的离开,一朵曾经形状清晰的云朵逐渐飘散开去,我读不懂他的形状。
勺子走的那天,天空细细密密地下着雨,就像今天早些时候的雨,只是天空阴沉沉的,我没有去机场送勺子,小田、阿森他们都去了,他们很努力地试图劝动我,可我仿佛一尊石制的雕像,固执地坚守在十二号男生楼的三层宿舍里。当他们三个人的影子渐渐远去,我抱起吉他坐在窗台边上,没有弹,只是抱着,这种拥有感让我温暖而踏实。
“三石,”丁香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那种无助的忧愁,“我查阅了所有的学校挡案,乐队里最早成立的时候,有个叫做勺子的键盘手,而最近一年的演出记录里,却只有你、小田和阿森的组合,而且这一年,你们似乎表现很不好,没有在任何比赛性质的演出中获过奖,而且在小型的文艺晚会上,据说也经常有曲子跑调的时候,我想,所有的问题,可能来自勺子。”
我几乎闭上了眼睛,因为一种晶莹的东西,正在眼眶里翻滚。
许久,我缓缓睁开双眼,丁香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男人,不需要这种东西,如果想哭,不如痛快地哭出来,否则,就生生地咽下去。
他和我一样,也是计算机系的。因为他吃方便面喜欢用勺子,而不是筷子,我们都叫他勺子,他的键盘敲得很棒。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胡须像是蓄了整整一个月没刮了,看着他那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我以为他没钱买剃须刀,第二天偷偷买了一把放在他床头,结果这小子一脸感动又一脸鄙夷地抱着我说:“三石啊,你真是个缺心眼儿的家伙,我这是把自己往艺术家的风格修炼呢。”
于是,我和这位一脸胡子穿着破牛仔裤的艺术家成了好朋友,那时,我喜欢吉他,勺子喜欢键盘,他说再发展俩贝司和鼓手吧,我们就能凑个乐队了,于是,我和勺子两个天天敲敲打打的,终于把同宿舍的小田和阿森也吸引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