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熊独自坐在酱油桶上时也常常考虑这个问题。他发现身边的垃圾桶就是藏身之处。该垃圾桶有齐胸高,应该可容纳一至两名成年人。要利用它应有如下步骤:
一.把垃圾袋提起来。这比较困难,垃圾袋一到午后就会很沉。但自己在大难临头时想必会神力过人。
二.把垃圾袋放到筒边的洗碗池上。
三.跳进垃圾桶。
四.把垃圾袋连拽带扯弄回垃圾桶里,顶在头上。
晓野兔子对此建议极其反感,说她绝不走这条路。她说您怎么不管我啊,要是我被抓走,您的房租就要翻倍啦。胡熊给她出的主意是躲进冰柜。该冰柜有一人多高,四扇门。上两层摆满生鱼海鲜,所以柜顶的小灯几乎照不到下层。最底下的两层架子被卸掉了,堆着些半满的纸箱子,里头是冰淇淋和毛豆荚。厨房高温潮湿,一开柜门白气就瀑布般下泄。综合这些状况,胡熊断定她如果躺在下层那些纸箱后面,便不会被发现,还可以顺便偷吃冰激凌。他预测移民局的人根本不会去查冰柜。他还说可以现在就动手整理冰柜,腾出地方以便她及时钻进去。然后晓野兔子就开始埋怨胡熊要把她变成冻肉。然后他就信誓旦旦地说我用我的体温去救您,就像革命故事里乡亲救战士一样。然后她就笑,说您的好话怎么这么山寨,需要多练练,还说他那时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肯定很狼狈,她冻死也不会让他救。她说这话的时候皱着鼻子,胡熊觉得很可爱。女人们都怕皱纹,其实大可不必。
然后胡熊就开始想像她究竟能在冰柜里坚持多久。估计在开始的几分钟她会感到清凉。渐渐觉出寒冷。与此同时,自己躲在垃圾筒里听安迪和移民局官员对话。因为没有翻译,艰难的对话可能很简短,也可能很漫长。混着芥末的酱油流进头发和脖子。晓野兔子在冰箱里开始被痛苦舔食,渐渐麻木,最后失去知觉。胡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像。他有些不安。
晓野兔子说她已经和安迪串供。您是我表哥。安迪也是我表哥,但您俩属于两个旁系,几乎不认识,所以您不用费心去和他串供。总之我们都是安迪的亲戚,在店里帮忙而已,不拿工资。胡熊认为这种说辞很可疑,他说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根本不会说闽南话。但晓野兔子说,在美国人眼里我们都长得差不多,而且他们也不会要求咱们说闽南话――那不是鸡同鸭讲吗?再说咱们是远房亲戚,大家庭在革命战争中各奔东西,或是在支援三线和上山下乡时被拆散。
作为准备工作,小野兔子告诉胡熊安迪的本名、年龄和住址。万一被盘问,知道这些总有好处。安迪没告诉过她这些信息。只是他有时会请她帮忙给信用卡公司打电话,会给她自己的驾照甚至整个钱包,所以她对此了如指掌。胡熊说,好,我经常给堂哥拆信,堂哥的信息我也知道。晓野兔子说,他们也都知道我的真名,所以基本上没问题了。胡熊说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我们都是安迪的亲戚,所以我们也是亲戚。而且我们还住在一起。她说我不告诉您,咱们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不知道也正常。
胡熊认为这个解决方案仍然漏洞百出,但晓野兔子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就该听天由命。她的理由是,这个世界连它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所以我们也就更不了解它,所以我们再计划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