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有耐心,”她说,“让我迳自回忆过去的日子,又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会问起是因为我想到公司的初创时期。当我遇见霍华德?沃德尔的时候,他替纽博尔特兄弟公司拟定契约和出售分公司权益。他们是一家很小的贸易公司,几年前被麦克米兰买走了,但当霍华德自己出去做的时候,他们还很赚钱。你知道是什么让他决定出去自立门户闯天下?”
“是什么?”
“老花眼。他要眯着眼看小字,伸直手臂远远拿着书,还不能看普及版,因为字太小了。在他有了第一副看书眼镜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开始找办公室。一个月之内,他签了租约,通知了纽博尔特兄弟公司。我当时在那里的印制部做助理,每天都在电话里跟印刷厂争执不休。但我私下里作梦,梦想成为下一个马克斯韦尔?珀金斯37,鼓励年轻的作者,希望能鼓动今日的火花,变为明日文学界的烈火。‘埃利38,’他说:‘到处充满了视力衰退的老家伙,但他们找不到东西可以看。除了已经发行三十几版的圣经之外,唯一的大字体书都是那种《正面思考的力量》或《摩门经》。如果这还不算是赚钱良机,我也想不出别的来了。你为什么不来替我工作?你不就有机会遇见一个真正的作家,也会有机会用完一枝蓝色铅笔。我怕我们赚不了大钱,但我敢打赌我们会觉得做起来很有意思。’”
“听以你就替他工作?”
“我想都没想就决定了。我会有什么损失?而且我们的确干得很有劲,同时又赚了不少钱。但不是一开始就赚钱,天知道,那时候我们两个人每天都工作十二小时。霍华德索性放弃了他的公寓,睡在这里的一张沙发上,声称这样省下了房租、交通费以及每天一小时的路上时间。他买了一只电炉,和一个很小的冰箱,我们就在桌边吃。好些年下来我们唯一的顾客是图书馆,而且我们还卖不出多少。但我们并没放弃,生意终于渐渐的扩大。
“当然我们开始谈恋爱。而且很浪漫,因为我们私下都以为自己的感情是不会有回报的,所以在我们终于坦然面对彼此之前,我们已经相爱很久了。之后我们试着弥补失去的时间,不过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你说呢?”
我想起我烂醉的那些年,颓唐的那些日子,那些人事不省的夜晚。我记起弗雷迪?芬德的歌《虚度的白天虚度的夜》,但真的是这样吗?
“不,”我说,“我不相信有任何时间是白白过去的。”
“但我们急切地去弥补!有一个星期,他每晚都留在我的公寓。我在东缘大道东侧有两个小房间。得爬五楼,但没电梯,那时霍华德已经四十好几了,以他身体的状况爬五楼实在不能承受。每早转两趟车上班也是苦事一桩。一个星期后他说:‘埃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刚才跟一个房地产经纪人谈过话,他们在格拉莫西公园那里有一栋非常合适的公寓,我们可以走路去上班。你去看看好吗?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觉得不错,就跟他要下来。’然后仿佛理所当然的,他加了一句,‘我们结婚吧。事实上,不论你喜不喜欢那栋公寓,我们现在都可以去办。”
“就这样。”
“就这样。我们把我的名字改成沃德尔太太,把公司的名字改成沃德尔与扬特,之后我们有了三十年的时间。我们从没有换过办公室,我们接收了Morrie?凯尔顿的地方,等另一边有空房时,又加上了一间。这个区域现在变得热门起来,各色出版社都搬了进来。但我们仍旧在这里,我也仍旧住在格拉莫西公园。我一个人住那套公寓有点太大了,不过这办公室又嫌太小,所以我很想均衡一下,斯卡德先生,我很抱歉,你应该提醒我转到正题。”
“我听得很有兴趣。”
“那么我就收回我的抱歉。格伦?霍尔茨曼,格伦?霍尔茨曼。他有一个朋友在我们偶尔需要法律顾问时用的一家事务所工作。经过他朋友的建议,他把他的履历送来。那家事务所叫沙利文-宾斯托克-罗恩-海斯,他们在帝国大厦里有办公室,不过我相信他们已经解散了。这不重要,我甚至不知道格伦朋友的名字,而且我想他一定是个资历不深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