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节:成长(83)

成长 作者:王海鸰


民航领导一直让罗天阳动员他在空军运输机部队的飞行员朋友转业来民航,罗天阳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妻子小苏是这个师的工作人员,挖墙脚的事传出去影响不好,这一次彭飞出事安叶把孩子掉了,是个机会。难度肯定有,罗天阳经历过转业脱军装的痛苦,对彭飞这样出身军人世家的军人来说,那痛苦得翻上几番。但同时他相信,有难度不等于没可能,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价格合适。民航飞行员以质论价,彭飞这样的,只要去,两把钥匙立刻到手,一把房钥匙,三室一厅;一把车钥匙,上海桑塔纳;基本月薪一万,飞行小时费高出月薪数倍,须知当时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一般人月薪上千就不低了。当然,这听起来令人咋舌的高薪高条件,全部加起来不抵空军培养一个飞行员花费的零头,谁也不会做亏本买卖。所以,民航到军航挖运输机、轰炸机飞行员,一直令世界各国空军困扰。

听罗天阳说完,安叶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吐出俩字:“不去。”罗天阳知道症结在哪儿,耐心继续:“怪我没说清楚,光顾强调民航待遇了。安叶我跟你说啊,同样是开飞机,安全系数大不一样,民航的危险比起军航来,要小得多得多得多!为什么?职能决定的。民航飞机是交通工具,职能决定我们的飞行原则是,第一是安全,第二是安全,第三还是安全,能不飞,就不飞;军航的职能决定他们的飞行原则是,第一是准备打仗,第二是准备打仗,第三还是准备打仗,所以他们,能飞,就得飞。必要时,不能飞,也得强行起飞,这是横向比。纵向比,跟别的交通工具汽车火车比,飞机事故率最低,死人最少。安全是相对而言,没有什么事儿能保证绝对安全,就说吃饭,还有噎死的呢。”

安叶只是不说,不动,背抵靠枕半卧床,眼睛直勾勾盯着身上被子的某处,眼皮子都不抬,她主意已定,雷打不动,只要是飞,不管在哪儿飞,都不行。从前也知道飞行危险,飞机失事的报道也不鲜见,但是,事情落在别人头上和在自己头上,是不一样的。在医院高烧的那三天,她脑子里反复出现的一个幻觉是,彭飞从天上掉了下来,是后来才知道孩子没了,之前,她都没有想到过孩子。

彭飞端着茶壶茶杯过来,给客人倒水。罗天阳对他道:“正跟安叶说你去民航的事呢!”彭飞瞪他一眼:“谁说我要去民航了!”罗天阳说:“明白意思就行了,较什么真?”彭飞复认真倒水,谁也不看,主要是为避免看安叶,说——主要为说给安叶听——“部队不会放的。”罗天阳说:“你没提怎么知道不会?事情就怕做。没有做不到的,只有不去做的。你下死了决心走,部队怎么留也留不住。”没听到彭飞说话,一直垂着眼皮的安叶抬起眼睛,看他。罗天阳又说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如果我是你,一下子做决定也难:你的青春,你的理想,你很重要的一段生命,都在这里,更别说你还有一个英雄梦,彭飞,你渴望在战争中建功立业,可惜,现在是和平年代!”

彭飞抓住这句话像抓住救命稻草:“对!这话在点子!现在是和平年代,又不打仗,能有什么事?那天的事,纯属偶然!”话是冲罗天阳说,却还是说给安叶听。罗天阳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语气平静订正:“偶然中的必然。美军有数字统计,他们平时训练,比战时打仗死的人要多。换句话说,他们打仗时死的人少、战斗力强,正是由于他们平时那要命的严格训练。”彭飞气极:“罗天阳!你就不要再吓唬她了!”

一直不说话的安叶开口了:“彭飞,比起你的隐瞒,我更愿意他——你说话——吓唬。可惜我不认为这是吓唬而是实事求是,是对我的信任。现在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过很多很多次这样的危险?你不说,你们有保密纪律。这一次,完全是因为瞒不住了。”彭飞苦苦道:“安叶,其实美军的那种统计并不科学,太笼统,也没分个军兵种……”罗天阳一针见血指出:“不管怎么分,所有的军兵种里,开飞机都是高危险!”彭飞怒喝:“飞机和飞机还不一样!歼击机高危险,我承认。但我们运输机、轰炸机,跟开民航机其实差不多!”罗天阳摆手:“得了彭飞得了,在部队开运输机轰炸机跟开民航机差不多——糊弄谁呢?糊弄老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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