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格桑眼前的,就是它在车里看到的那些在寺院门前游逛的杂种狗。在微明的晨光中,它们的眼睛却像狼一样闪闪发亮。
格桑在草地上已经习惯了独居的生活,并没有见过更多的同类,对这些毛色驳乱的狗并没有什么兴趣。尽管被它们打扰不能再继续关于草地的无限遐想,但天已经快亮了,失去了黑夜的遮蔽,它更急于回到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去。
格桑准备从这些狗中间穿过,然后离开。
但它刚要举步,所有的狗发出了一阵毫无来由的狂吠,真是囊括了所有噪音的可怕的大杂烩。二十几条狗蜂拥而上,向无意中闯进它们领地的格桑发动袭击。
它们已经不再像白天寺院门前那样憨态可掬、温文尔雅了。因为挤在一起冲向格桑,它们像一群冬天为了取暖挤在一起仍然没有忘记张牙舞爪的毛蜘蛛。
格桑多少有点惊奇地望着狗群前面这几条高度刚刚达到它胸部的狗,怀疑那震天动地的吠叫声是否是它们发出来的。同时,它惊讶地发现,站在前面的这三头看起来体形还比较强壮的狗并不知道在狂吠的同时保护自己,它在它们的身上发现了至少五处可以瞬间将它们扑倒的破绽,它们却毫不顾忌地腆着脸狂吠,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其实格桑只要愿意,也许转眼之间就已经咬断了最前面那头黄毛狮子狗的左前腿。于是它突然带着某种优越感望着眼前这些漫无目的吠叫的狗,它相信,在草地它们会在与狼对抗的第一个回合里就被咬翻在地。
对于这种色厉内荏的角色,格桑并不感兴趣。它肩膀一横,撞开最前面的那头黄毛狮子狗,准备离开这条小巷。狮子狗并没有做出什么还击的动作,不过是像挨了打一样叫得更加凄厉剌耳了。
格桑大意了,突然从斜刺里闪出一头可能也有藏獒血统的黑白相间的方头大狗,一口咬住了格桑的肩膀。
受到出其不意攻击的格桑全身的肌肉在转瞬之间绷紧如岩石一样坚硬,而且在一身适合极寒草地生活的长毛的保护下它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些狗长期以乞食为生,咬合肌好像已经退化了。
格桑像一头被扰乱了午休的狮子,愤怒地咆哮一声。那头还没有来得及吐出嘴里一口乱戗戗长毛的方头大狗知道自己碰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其实在它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后悔了。这并不是那些从居住区里跑出来的它们随便就可以咬翻的狗。
格桑叨住方头大狗的脖子并没有使上全力,只是用力摇撼了两下,它脆弱的颈骨就已经断掉了。
格桑松开了已经软成一摊的方头大狗,血的刺激让它又回忆起那些与野狼厮杀的夜晚,争斗的欲望像荒原上的野火,迅速地蔓延到它全身的血液中。格桑颈部的长毛一根根悚然竖起,像一头渴血的恶煞般从喉咙深处发出真正的咆哮。
这些城市里的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厮杀,它们习惯的也不过就是群起而围攻的小打小闹。它们吓坏了。一只细小的母狗在方头大狗的身边哀哀地呜咽,其余的狗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后来不知是哪一条狗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号,转身逃走了。
狗群像冲破河堤的洪水,涌出巷口,四散奔逃了。
小巷里只留下浸在血污里的方头大狗的尸体,它率先发起进攻,最后以生命的代价验证了野地藏獒的不可侵犯。
此时,街道上已经传来早起的人打开房门的声音。
格桑舔去唇角正在干涸的血迹,离开了这条小巷。
回到小院时,门还是虚掩着,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
格桑悄悄地走进院子,在角落里趴下。
上午,高原阳光最纯澈的时刻,那个女孩儿走进院子。
在女孩儿穿着精美皮鞋的脚踏进院门时,格桑一跃而起,把住门边,愤怒地向她咆哮。它不能让她进入这个院子。以前它看管的是一块营地,现在是一个院子。
打碎玻璃般清脆的尖叫,然后那女孩儿从台阶上跳了下去,在巷子里高声地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