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拖着铁链跑上山坡,毫不犹豫地奔向和铁红色藏獒一起眺望过的那片荒野。
平坦的荒原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甚至连一个可以暂时隐蔽的浅坑都找不到。
有几次,紧紧跟在后面的卡车的轮子险些就已经压到了拖在格桑身后的链子上。还好,地面上总是有小小的起伏使这辆快要报废的卡车不能全速追赶。全速奔跑的格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心脏像一面牛皮大鼓,鼓点紧凑地在它的胸中擂响。有一次黑暗短暂地弥漫了它的眼睛,但只是短暂的一刻而已。它拖着身后的铁链继续向前奔跑,一年以来,格桑每天都拖着这条铁链在草地上奔跑,颈部的肌肉因为负重的磨炼而更加强健,那十几斤重的铁链已经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了。
高高地站在卡车上的伙计们高声叫嚣着。他们发动卡车之后只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就追上了格桑。但随后他们又不敢靠得太近,害怕轧伤老板的宝贝,所以当距离接近到可以徒步追赶时,他们就一窝蜂地下车,在他们互相鼓励商量着由谁上前牵住格桑脖子上的铁链时,格桑已经跑出了他们的视野,于是他们不得不重新爬上车,开始又一轮追赶。
几次三番之后,格桑已经发现了规律,在车轮快要压到铁链的时候,它猛地转身,闪到一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等到车上的人打回方向时,格桑又跑出很远了。
反复几次,天已经渐渐地暗下来。格桑也已经累得伸出舌头,剧烈地喘息。
这个时候,谢天谢地,那卡车发出快要散架的轰然巨响,终于停了下来。
借着夜色的掩护,格桑逃进了黑暗之中。
车上的伙计在下车之后,在一片沉寂中只来得及听到从不明方向的远处传来一片铁链与地面相碰的哗哗声。黑脸男人大声叫骂,但没有一个伙计敢在夜晚离开抛锚的卡车独自走进荒原。
那是格桑最后一次听到黑脸男人的声音。
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一堆浮木和野牦牛粪点起的篝火边,两个人的影子如同被无边的黑暗压瘪的巨人,随着在微风中闪烁不定的火光的摇晃光怪陆离地变幻,向遥远空旷的野地深处一直延伸过去
他们正试着把从越野吉普车的后备厢里取出的帐篷支起来,但工作进行得似乎并不顺利,外面的人好不容易抻平了帐篷,另一个人到帐篷里支起支架时,帐篷突然坍塌了。
他们笑着打闹的声音飘向漫漫的荒原,但这声音在无边的沉寂中却如同微不足道的水珠,迅速地被漫无边际的荒野这块巨大的海绵轻而易举地吸收了。
当他们终于支起帐篷时,其中的一个人被空气中早已弥漫开来的气味所惊醒,高叫一声奔向了篝火,从上面取下了野营锅。
直到把锅放到地上之后,他才用力地挥舞着双手大呼小叫。他相信正是自己以惊人的毅力忍受着高温炙烤的疼痛,保住了他们在这几乎没有路的荒原里奔波了一天之后唯一的享受――一顿热饭。
“还好,还好,好像只是刚刚有一点糊吧。”另一个人伏下身掀开了锅盖闻了闻。
“我的手差一点烫掉了。好了,韩玛,去车里拿勺子吧。”
他们终于坐在支起的橘黄色帐篷前享受略有瑕疵的滚烫肉粥时,星星已经升起来了。尽管已经饥肠辘辘,但他们还是没有忘记仰望这高原美丽的夜空。
“这里是不一样,居然可以看到小熊星座。”韩玛因为嘴里还含着肉粥,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小熊星座?哪个是小熊星座?”一直埋头于自己的饭盆的杨炎此时抬起头来,“噢,这天空看起来是有一点儿不一样啊,星星看起来很多,天空很亮。”
“当然会很亮,这里是高原,海拔三四千米,距离天空最近,这里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
“这里是世界最高的地方?真的吗?”杨炎迷惑不解地望着火光中的韩玛。
“当然。这里是世界上最高的高原,青藏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