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量正面描写汹涌波涛,张爱玲小说也有两宗含蓄交代的胸袭疑案。带轻微自传色彩的《浮花浪蕊》,女主角五十年代初由内地赴港,在广州换车住了一晚,争取时间上街观光,惊觉当地男人有随街撞奶的习惯:“上海近来也是这样,青天白日,热闹的通衢大道上,有解放军站岗的,都有人敢轻薄女人。”比起近来香港频密见报的公共交通工具非礼事件,半世纪前这些禄山之爪更加胆大包天,当街当巷择肥而噬,我们“胸部也还饱满”的女主人翁领教过一次,迎面来了形迹可疑的碰撞专家,“她早有戒心,饶躲着让着,还是给撞上了,正中要害”。越压抑越馋,性欲靠这么小儿科的渠道发泄,着实可怜。不知道现在还兴不兴白撞,单身男人在北京上海街道不停被性骚扰倒是真的,打扮得鬼五马六的少女不分昼夜纠缠兜搭,就像凡长着阳具的都是求性若渴的直男,非常讨厌。
《倾城之恋》写流苏和柳原在海滩打情骂俏,前者嚷有蚊子,“两人噼噼啪啪打着,笑成一片”。有意无意之间,他的手大概碰到不应该碰的身体部位,“流苏突然被得罪了,站起身来往旅馆里走”。她显然对date rape 怀有极大的恐惧,“总是提心吊胆,怕他突然摘下假面具,对她做冷不防的袭击”,就像浑身金银珠宝,不得不步步为营。可是他迟迟没有行动,如临大敌的她“倒觉得不安,仿佛下楼梯的时候踏空了一级似的”,换言之,其实忡忡期待他的进攻。祈祷实现了,芳心纵使暗喜也不能不假装生气,他并没有追着道歉,矜持的猎物唯有以望远镜窥探猎人的动静。张从不理会性别政治正不正确,但求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