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
身边,还在校园里享受学生时光的学弟学妹们的脸上挂满了稚气的微笑,他提了提箱子的拉杆,挪了下背包带在肩头的位置,走到路边,招手。
一辆出租停了下来,司机人不错,帮他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他抱着背包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一个起步价,把刘磊带离了学生时代的自己;十块钱,终结了那千金都换不来的四年光阴。
车停了下来,旁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在这里落脚是刘磊早就计划好的,然而当他脚触地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原因很简单,两个字——差距。
路坑坑洼洼,布满了尘土,汽车开走时把它们卷了起来,还有白色的塑料袋,跟着车轮跑了一段后飞到了河面上,漂着。
在这里,人的视觉、嗅觉、听觉无一不在接受着考验。
卖烤肠煎饼的小贩那里飘来的劣质油发出的刺鼻气味合着地沟里散发的腐臭,令人作呕。人群的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狗的乱吠声不绝于耳。肮脏的路面、杂乱的建筑物令人感到压抑。
这是北京吗?初看的人一定会问。
答案是肯定的,但我们无权诟病这里的存在,因为它容纳了一个庞大的群体——蚁族。
刘磊就是蚁族里新进的一只蚂蚁,站在和学校迥然不同的世界里。
他从车箱里搬出箱子,放在路上。路虽然破,但还得继续。
刘磊拖着箱子走向不知要在其中度过多少日夜的住处——一个挂着“朝阳学生公寓”招牌的三层小楼。
楼前的左右,开着三四家餐馆,几张油腻腻的桌子曝晒在太阳下,让人怀疑它们是否能用来摆放供人下咽的饭菜。左边最里的角落是一个公共厕所,隔着十几米刘磊就闻到了从里面散发出的臭味,不难想象,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卫生了。他屏住呼吸快速地冲进楼里。
坐在楼口小屋里的管理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管理员是个胡子留得老长的中年男人,在他面前不知搬进搬出了多少和刘磊一样的年轻人,在他眼里,眼前这个背着重重行李、拖着大大箱子的男孩,不过是千万住客中的一位,不管心怀梦想还是失望,都由于同类数量的庞大而变得渺小、卑微。
这里似乎没人为住户的安全提供保障,甚至连楼道里的消防栓也不过是摆设,锈迹斑斑。虽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但是从一些紧闭的门里还传出鼾声,让人听着心烦意乱。
没有了学校的规章制度,这里实行的是男女混住。男生女生的宿舍可能相邻,也可能就是对门。刘磊上楼时,三两个提着水壶穿着睡衣的女孩儿上上下下,她们或是去楼下的开水房打水,或是从那里返回。没有打招呼,更没有哪怕是半秒钟的眼神逗留,刘磊如空气一般走向目的地,那是三楼最里边的一间屋子,他的同学赵涵和两个陌生人在那里等他。
“你来了。”赵涵正在往门口的垃圾桶扔东西,看到刘磊艰难地走向自己,快速地迎了上去,接过了他手中的箱子,把他带进了屋子。
屋子里左右各是一张上下铺的床位,和学校里的组合床不一样,被人坐得“吱吱呀呀”的床板一定经不起大风大浪。这里留给刘磊的是右边的上铺,上面还摆着一个吉他。一个头发染得黄黄的男生见到来了新人,马上将吉他收了起来,笑着对刘磊说:“你好,我叫张文亮,睡你下铺。”
“你好,你好。”刘磊想跟他握握手。但张文亮一直笑着,却没有伸出手来接应他。刘磊突然发现,自己太“官方”了,也许眼前的这个男孩从来都没有用握手这种方式来迎接过别人。他把手重新定位了方向,卸下了自己的背包,放在自己的床位上,现在他还不想铺床,他太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等!别!”另外一个陌生的男生叫了下,“那里有水。”
刘磊只穿着单裤,瞬间感到了屁股上的阴凉。他马上立身回视,那凳子果然湿了半边,水已被自己刚才那一坐抹了开来。
“不好意思,今早洗脸,用这个凳子垫盆来着,没顾得上擦。”说罢,那男生从床铺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卷纸,只撕了一小块儿,在凳子面上沾了沾又抹了抹,然后说道:“坐吧。”
刘磊很尴尬。
从后来的交谈中,刘磊得知,这个男生叫王洋,是四人里最早入住这间屋子的人。这个最早,可早得不是一点半点,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了。比起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的张文亮和刚入住的赵涵与自己,刘磊看出了在他身上的沧桑,在他眼睛里似乎总有股疲惫,被午后慵懒的阳光衬托得格外明显。
刘磊休息片刻后,草草地收拾了下自己的床位。但当他想把自己的物品放在除了箱子的其他地方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利用的位置。门旁的两个桌子上堆满了杂物,有叫不上牌子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有堆在一起的书籍。刘磊本是个爱干净的人,现在看到这样的环境也只能将就着把箱子里的东西重新码了码。
就在这时,张文亮弹起了吉他。
是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
想哭来试探自己麻痹了没
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惫
无所谓反正难过就敷衍走一回
但愿绝望和无奈远走高飞
天灰灰会不会
让我忘了你是谁
夜越黑梦违背
难追难回味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
也许事与愿违
累不累睡不睡
单影无人相依偎
有谁肯安慰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
也许颓废也是另一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