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席地而坐,穿着军衣,打着绑腿,衣服单薄,脸面黑黑的,但精神格外地旺盛,眼睛盯着黑板,手上拿着长短不一的铅笔,在膝盖上平铺的粗糙的黄纸上写着字,有几个人合用一个沙盘,在装满沙的木盘里,用那又粗又硬又黑的手指头歪歪斜斜地写着字。
贴在战士小张膝盖上的灰黄的纸上已写下了一行字,“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军”,他停下笔,见陆容在黑板前侧对着阳光朗声地读着“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军”。
陆容挺了一下胸脯,轻启朱唇:“现在我先把这首歌唱一遍,然后我抄一句,唱一句,同志们要听好,唱歌与识字要同时进行。”
陆容唱得认真有力,从那炯炯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教唱时内心那种神圣庄严的信念,每一个音节吐出,每一个音符的飘出,每一个旋律的奏响,无不传达出她那勃发的激情和坚定的信念。
有几个战士昔日也听过这首歌,也跟着哼唱起来,他们随着陆容吟唱的旋律抒发着自己的激情。
陆容唱完后,便在黑板上写了第一句歌词,“我们是工农自己的队伍”,然后教战士读准认清每一个字、每一组词,待战士们大致认清这些字后,便趁热打铁地教唱起这句歌词来,她有这方面的经验,在新三团教唱歌曲时,她发现唱歌有利于记住句子,学会唱歌有利于认识歌词中的文字,文字认识了,最多写几遍,那么识字的问题大致可以解决了。
所以一句歌词抄完后,讲三遍,便要赶快教唱,这样效果才明显。
陆容两臂张开,打着拍子唱道:
战士们放开歌喉,跟着唱了起来,“我们是工农自己的队伍”,虽不大整齐,音也咬的不准,但雄浑粗重,格外响亮。
边抄,边讲,边唱,黑板上铺满了陆容娟秀的粉笔字,膝盖上的白纸布满了战士们不甚整齐的铅笔字,那沙盘,几个战士的手指交替比划着,文字不断更新,变幻,定格在最后一句歌词的最后一个“亡”字上。
陆容下来检查了几遍,觉得战士们大体掌握了每段歌词的唱法,现在可以进行大合唱了。
“我们是工农自己的队伍,我们在斗争中生长壮大……”陆容指挥着,和战士们一起引颈高歌,每一次挥动双臂,每一次抖动手腕,每一次轻舒手指,她都有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心中总会涌起战斗的豪情来。
“千百次,血战恶斗,锻炼出无限伟大的力量,我们有共产党坚强的领导,我们有指战员奋勇杀敌的决心,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军,我们是无坚不摧的钢军。”
战士们头仰着,嘴巴不停地开合,喉结有节奏地抖动着,每一张黝黑的脸是那样的刚毅,每一双眼睛是那样的坚定,他们的嗓音并不优美,他们的合唱并不整齐,但歌声是那样的坚定有力,那歌声无不透视着一种崇高的坚强的信念。
“我们紧紧地握着刀枪,对准敌人胸膛,谁敢向我们挑战,谁就遭受我们顽强的反击,谁敢向我们进攻,谁就一定在我们面前灭亡。”
唱到此段,陆容觉得那双指挥的双手不是在空中挥舞,而是幻化成紧握钢枪平伸于胸前、随时冲出战壕扑向敌群的双手,当战士们激扬的歌声涌起的声浪在空中回旋时,陆容的睫毛上挂满了泪花,作为新四军家庭中的一员,自己能担负起教唱歌曲进行抗日宣传的任务,怎能不自豪呢,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又是伟大的,自己的工作是平凡的,又是伟大的。看着战士们那张张刚毅的脸,那端坐于地学唱歌曲的认真劲儿,便联想起在上海的小学里听老师讲邓世昌的故事,联想起吴志茜校长宁死不屈殉难于校园、自己走上街头高呼口号的事,联想起进入舞厅进行募捐、毅然决定进入茅山、投入新四军的怀抱的事,这一幕幕在眼前飘浮,自己觉得已汇入滚滚人流中,拿着钢刀冲向那凶恶的敌群中。
歌声激荡,在塘马村的上空飘扬,百姓也围了上来,几个抱着小孩的妇女也跟着学唱起来,循声而来的战地服务团长芮军和其他几个领导也挤了进来,他们向陆容投去了赞许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