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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清凉:追忆纳兰词里的似水流年(20)

谁与话清凉:追忆纳兰词里的似水流年 作者:张漫


纳兰与沈宛的感情,并不顺利,短短的时间里却遇到不少的阻挠。明珠就第一个反对纳兰与这个汉人的女子交好,何况又是个女才子。女子无才就是德的时代里,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姑娘,多少会让顽固的正统人士觉得不安分、不务正业。

沈宛入纳兰家的门,很费了一番功夫。可能正因为这其中的曲折艰难,也有不少后来人推断她是妓。历史上,青楼里的确出来不少才貌双全的传奇名女子,不过,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把沈宛也归入此列。

距纳兰故去,也不过三百余年,许多事实却依然被湮没,再无人知道真相如何。

沈宛的汉人身份,却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两个人,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离合,好不容易她有了卑微的名分,却还是不招人待见。后来,沈宛回了江南,纳兰又事务繁忙,相见的时间很是有限。

“别后心期和梦杳,年来憔悴与愁并”,眉目中情谊萌生的那一刻,似乎还近在眼前,可不过转眼间,他和她就天各一方。一别后,不晓得何时才可以团聚,欢期远到看不到,就连梦里,都未必是相见。这样的日子,怎不叫人思念而生忧,衣带渐宽,为伊人憔悴。

夕阳里凭窗眺望,伊人何时归来?那些欢好的时光,都已经随着岁月里的坎坷,渐行渐远了。

沈宛曾有一首《菩萨蛮·忆旧》,写得温婉悲戚,虽并不知填词因由,拿来回纳兰的《浣溪沙》,倒也合适: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

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

纳兰说心期梦杳,沈宛作蝶梦成杳,一对有情人,似乎都对这段感情并未抱有多大的期冀了,从一开始,敏感的他们就预测到了没有未来路。纳兰梦里凭窗眺望的时候,沈宛也曾推窗望月,回忆起从前也有过的好时光,虽然短暂,也是曾经拥有过。

遇见爱,总把才子佳人折磨成凄怨模样。她在一派愁绪中,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梦也不回他身边,再突然醒来,发现灯光仍在摇曳,深夜尚未过去,那满腹的情绪更无人言说。唯独眼泪坠下,湿了那时旧衣裳。

纳兰和沈宛的故事,的确叫人扼腕。他对卢氏的深情无可厚非,但总觉得,这个以深情自居、以深情传世的男人,毕竟亏欠了沈宛。

是他,对沈宛用情不及卢氏,却还是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沈宛不在意纳兰身边有妻,心里也住了一位卢氏,甘心做妾,他却并没有给她妥善的照顾,让她明明有了爱人,但仍在流离失所。而后来,纳兰又走得太仓促,以至于这段感情还没来得及怒放,就匆匆地枯萎了。沈宛途经了他的世界,也终于,恢复到伶仃一个人。

关于沈宛的事,大多数已经无迹可考。她这样的女子,在纳兰的生命里像是一处美丽的点缀。不管三百余年前的纳兰,是否真正将沈宛放进心里;而今,人人每每提起纳兰的情事,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位昙花一现的才女,一直站在纳兰身后的灯火阑珊处。她的才气,她的可惜,都成为一曲哀婉的绝唱。

男女情事,从来没有绝对的平等,有一些人,在另一些人的故事里,永远是可有可无的配角。戏开场,每一个配角都努力投入,珍惜一分一秒出场的机会,但那人却未必看得见。

有些人,因为寂寞才爱上另一个人,也有些人,因为爱上了另一个人,从此寂寞了一生。寂寞就好比一把温柔的刀,一日一日,反复切割着容颜,却剜不出刻进血肉骨骼里的记忆。一生必须有一次,一次就好,甘心情愿为一个人忘记自己,毕竟缘分可贵难得,能够遇见,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记得初见,反复地念,那时候,“五字诗中目乍成”,他望向她,澄澈的眸,晴朗的眉,仿佛云破日出里的第一道光束,让她无处藏身,低到尘埃的心事,忽然开出花来。

只是缘分是那薄薄的春幡,经不起现实的一握揉皱,等岁月冷却了最初的温度,叹息在舌尖心头萦绕的时候,那曾经熟读成诵的容颜,也再寻不见。一生一世一双人,誓约说起来如此轻松,却是望眼欲穿也难以抵达的虚妄。

而心头的那个人,记,也是苦;忘,也是苦。

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著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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