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和王小菊把手握得牢牢的。两个人的手指都冰凉冰凉的,握在一起后渐渐开始变得暖和。
等候登机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给胡志军打个电话,我想告诉他,我可能怀了你的孩子。但最终还是没有打,我还是觉得自己很窝囊。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浑身一阵颤抖,眼眶不觉有些湿润。我离开自己的座位,到机舱最后面一排临窗的位子坐下,透过玻璃看着北京。又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开始飘落了。
飞机渐渐到达三千米的高空,眼前只有片片白云。
在昆明停留了一个晚上。我们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国营旅馆里,下午五点的时候从旅馆出来,到一个机票代售处订第二天去丽江的机票。
到了丽江,我们住的三叔客栈,是一个香港人开的,旅店很小,布置得很有些情调,每个房间一晚上才要四十元钱。旅店中心是一个院子,种着几棵芭蕉,墙角稀稀拉拉有几棵草。马上就要元旦了,即便是在温带的丽江也让人感觉到几分萧条。三叔客栈又古老又时髦,又舒服又压抑。我们住在二楼,太阳照下来,走廊里浮光掠影一般。
窗外有条一米见宽的小河,水流声很大,哗哗地卷着跑。
我们到丽江的当天就迫不及待地出去到处闲逛,到集市上买点民族味的小零碎,把自己精心地打扮起来招摇过市。年轻女人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总是不自觉地要把自己打扮成风景中的一部分,到了晚上就会在酒吧里和各种看起来来历不明的外国青年交谈,迅速产生友谊,然后迅速分开。每天有很多各怀心事的旅行者来到这个地方,每天也有很多各怀心事的旅行者离开。我和王小菊更多时候只是并排坐在三叔客栈的走廊里,手捧着黑浓的云南咖啡,随便聊点什么。
自从怀孕之后,我和王小菊有了些异样,首先是不敢在北京待下去,在这次匆匆忙忙开始的旅行中,也尽量不去谈阿里和胡志军。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仍然是我们用来解闷的最有效的聊天话题。但现在,胡志军和阿里从我们的话题里消失了。
可是有一天,王小菊突然说起,一个多月前,她和阿里也来了丽江。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说。
就是我们约定一个星期之内交换阿里和胡志军的期限里发生的事情。王小菊说。
我看着王小菊,我相信她在那一个星期里把阿里还给我的决心是坚定的,和我一样坚定。
你用一次长途旅行来完全地了解阿里,是吗?我说。
她笑了,说,也用一次长途旅行让他完全了解我。
那可是一次过于匆忙的长途旅行。我说。
她点了点头。我突然感到一阵心酸。我当然能够设想,一对刚刚开始交往的男女在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勉强旅行,其中的尴尬与艰难不说,还有那么一点点冒险。
王小菊说,那并不是非常愉快的旅行,行程安排得非常满,在那一个星期里,王小菊表现得像一个十足的旅客,她要去的地方非常多。
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呢?我问。
我们坐火车,还坐了汽车,所有时间都在路上颠簸。人一颠簸,而且要面临的事情有点多,自然发生争吵与埋怨,到达丽江的时候已经劳累得不行了,我们分头行动,他一直在睡觉。王小菊说。
我没说话,她使用的办法比我更绝对。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长途旅行,我是那种对所谓风光、风景都完全不感兴趣的人,我也很没有耐性挨那种寂寞孤单的时间。
我是这样子的。王小菊也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而阿里呢,他是个做体力活的人啊,我不能相信他会有耐心陪王小菊在大理的洱海边一待五个小时。
男人是经不起考验的。王小菊笑了笑。
我也借机告诉她我和胡志军是如何度过那个星期的。
王小菊狂笑起来。她说,你比我有办法。
我也笑了起来,说,你比我坚决。
那是怀孕之后我们第一次完整地谈论这两个男人,讨论之后我们终于恢复了以前的亲密。晚上,在房间里,我搂着她睡着了。我们都非常想念北京,不想再这样舟车劳顿,在一个风景区里感慨着自己的遭遇。
我们决定回到北京去,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对方,然后把孩子顺利地生下来。我们都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为了生那两个孩子,只不过是决定下得过于快也过于坚定,两个人之间才出现了尴尬。因为生怕对方会因此犯错误,会后悔。
我说,我不后悔。王小菊也说她不后悔。
第二天,我们去买了机票,返回北京的机票,再过一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