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柱那儿眉飞色舞的笑脸和一块儿被啃得破头烂相的窝头出现在白漠的眼前。白漠先是因为被搅醒而无法抑制地感到大为生气,随后感激地接过窝头。丙柱随即像一只处于惊吓中的小鸟似的立刻从白漠身边闪开了。白漠欠身看了一眼蒙头而睡的王冬来,又看了一眼和丙柱一同坐班的阿刚,看到阿刚不动声色地朝他示意了一眼,才躺下身去,躲进被窝儿中,极力抑制着咀嚼的声响吃了起来。
起床的铃声响过之后,戈管教的吆喝声从走廊的一端渐渐传了过来。
“……”
“到。”
“收拾行李,走。”
“王冬来。”
“到。”在小铁窗下屏息而坐的王冬来高声应道。
“收拾行李,走。”
“谢谢戈管教,几点送人?”王冬来蹲起身向小铁窗外问道。
“九点。”手里捧着点名册的戈管教抬了下眼皮答过之后继续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终于逃离这里了,终于逃离这里了;四年了,押的时间太长了,我现在真有一种被放的感觉!王冬来从小铁窗上转回身,呼吸急促地喃喃自语道。
“九点才送人呢,再睡一会儿吧,昨晚下半夜才睡的,今天又起得这么早,才睡了几个小时呀,开饭还得等一会儿呢,再睡一会儿吧。”洪波不无关心地劝道。
“不睡了,睡不着了,到那边再睡──案子的事儿你也别着急,高法来提你的时候就照我给你‘掰’的那样说。一定要有信心。”王冬来仍保持着平时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情对洪波说道。
“我有信心能缓儿。”洪波低垂着眼帘用力说道。
白漠感到洪波在说这句话时,与其说是给别人听,更不如说是在自慰地说给他自己听,并且那“有力”的声调下面总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空洞”。
白漠把脸又转向了仍然蹲在小铁窗下的王冬来,对于王冬来的突然离去──白漠虽然是在头一天便知道了,但此时对于白漠来说仍感到突然,白漠从入牢那一刻似乎就从未想到过王冬来有一天会离开,仿佛王冬来作为这牢的“管号”已经同这牢不可分割地融为了一体,白漠没有想过王冬来走后的牢内会是什么样,只感到往日牢内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压抑感将要风流云散了,似乎只在这一刻,白漠才看到了原本的王冬来。
“这一下看守所走了一批老号底子,我走了挺好,你们都能‘宽绰’些,我在这儿压得你们气都喘不过来,没办法,不这样号里就得‘鼓包’。”停了一下之后,王冬来又继续说道:“我一走,号内肯定‘鼓包’,号里就是这样,没有压力‘轻飘飘’。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稳当待着,‘鼓包’没用,谁‘鼓包’谁遭罪,鸡毛儿好处也弄不着。号里一直就穷,这你们都知道,我这走了也没给你们留下多少钱,就留了一百块钱放小福那了。小福在这儿也就能待个十天八天就送走了,让他管几天号,你们都了解他,人不坏,打过罪儿,对这里的事明白一些,也不能难为你们,你们就稳当把他送走就完了,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快开饭时,王冬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昨天晚上吃夜宵时,我寻思叫白漠起来吃一口了,看他睡得挺香,也就没叫他。”
白漠感到王冬来说得很牵强,并且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同时才明了丙柱昨夜给自己窝头并非王冬来的授意。
开饭过后,老胖子突然问道:“王哥,你这些年是怎么管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