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癌症几乎就是绝症。

老师说，错了。癌症是可以自愈的，虽然这个比例极小，但是，有。我就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根据病理切片证实的癌症病人，最后痊愈了。没有作手术，也没有化疗，完全是自己好的。

大家惊奇，说，为什么呢？

老师说，我也不知道。医学上有很多未解之谜。现在咱们还回到不治疗就绝不会痊愈的疾病上来。谁来补充回答？

没有人补充。大家都想不出来不治疗就绝不会康复的病症是什么。

是龋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虫牙。你从来不会看到一个虫牙，一个窟窿，自己就长起来了，牙洞就填满了，牙齿就光洁如新了。绝没有这种事。老师一言九鼎。

结识了一位华裔日本籍女子，衣着考究，常爱穿香云纱，藕荷色，圆领，下襟滚着精巧的窄边。她爱在甲板上静默，淡然雍容。走动的时候，裤角飒飒生风，中国丝绸的摩擦，发出动听的细碎声。

她的牙齿就在路上犯了病，每天拖着腮，痛苦万分。吃饭的时间，只能喝一点大酱汤，花容惨淡。我说，看了医生了吗？

她用极小的口吸着汤，含含糊糊地说，看了。

我说，医生说什么呢？

她说，医生给开了消炎药。说如果能消得下炎症，我就会慢慢好起来。要是消不了炎症，我就只有下船了。现在是在中美洲，并没有直接回到日本的航班。说到这里，她的泪水滚下来，途径肿胀的脸颊，直落到大酱汤里。

我说，依我的判断，这是一个急性炎症过程。你这两天，尽量少吃东西，到医务室去要求输液，补充营养。然后明确地告诉自己的身体，不能下船，只能集中所有的抵抗力，和病菌们决一死战。只能胜利，不能失败。因为失败了，在这茫茫大海上，求医无门，自己痛苦不说，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吓得脸色大变，说，真有这么危险吗？

我说，有极少数的人，真的会因牙病而丧命，炎症扩散，引发败血症。当然，你现在完全没到这种危险境地。不过，如果病况不向好的方向转化，就有可能变坏。我觉得你要和自己的身体把这话交代清楚。不要让它觉得，因为自己不喜欢这趟旅行了，就生出一点小毛病来，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下船回家……

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露出这个年纪的女人难得一见的轻红，说你怎么知道我想下船了呢？

我说，我并不知道。但我相信，任何疾病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真的想下船结束旅行，你下船就是了。不必让身体遭受这样的危险和痛苦。也不必拿身体上的事儿当作理由。如何做决定，基本上是理智层面的事儿。

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我是想下船了。船票是我儿子特地买了孝敬我的，我要是就这样无缘无故地下了船，他会伤心的。我知道船上没有牙医，我儿子也知道我的牙病一旦犯起来，就很痛很难治。所以，如果我说牙有病了，下船了，他就会比较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