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把车开到宿舍楼下,看着宋般若上了楼,房间亮起灯,才掉转头去接周恕淳,行车至长安街,忽然想起那个叫菱角的丫头。菱角说一小时后以后就完事了,梁夏便把周恕淳接到菱角上班的夜总会。
周恕淳看菱角的表情,让梁夏知道那笔合同有希望了。
新项目启动那天,领导们都到场祝贺。周恕淳容光焕发地站在队伍中央,拿着大剪刀对媒体镜头摆造型,梁夏作为项目发起人也在主席台,得到了不少记者的青睐。夷和农场井五州的关注度同样不差。梁夏胸前别着大红花,站在麦克风前发言,演讲每告一段落,台下便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感觉真不错。
仪式结束后庆祝酒会,歌舞团的姑娘们在宴会厅前方翩翩起舞,满目尽是孔雀舞裙和花冠。周恕淳拖着梁夏在领导席敬酒,酒至半酣,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梁夏发现苏杭从外面冲进来了。周恕淳反应迅速,掉转头疾步往卫生间走,一边走一边将酒杯放在路过的服务生的盘子里,梁夏见势不妙也跟着周恕淳往同样方向疾步走,苏杭在卫生间门口截住了他俩。
截住就截住吧,好歹这里安全。
苏杭有些气喘吁吁,不知是气的还是赶来太急,他先针对周恕淳:“周导,这项技术是有严重缺陷的!你不是不知道,最关键的几项指标都没有通过最终测试,这种粮食种出来会吃死人的!”
周恕淳说:“不吃也死人,天天都死人。你不要拿实验室那些数据当宝,中国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我看没问题。”
梁夏帮着合作伙伴上:“都成功申请到专利了,你有什么好说的,你比那些资深专家还厉害吗?我们可以节省除草剂和杀虫剂。”
苏杭脸色苍白:“这些大豆、玉米和棉花是美国Purgatory公司的产品,这些农作物能够抵抗一种叫‘草甘膦’的除草剂。而‘草甘膦’除草剂也正是这个Purgatory公司的专利产品!”
周恕淳把苏杭往外拖,示意梁夏帮忙,苏杭用手指着他俩,没有力气说话,周恕淳拍苏杭肩膀,说:“小苏啊!不要激动,你太年轻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杭不理他俩,往宴会厅走。当然,他可以直接去找市长、找书记甚至找到北京农业部的官员,只要他想,他可以把这件事情搅得天翻地覆,让周恕淳和梁夏不仅赚不到钱还落个千夫所指。是的,他可以。
可苏杭毕竟只有25岁。
一个25岁的没出过校门,在实验室里长大的孩子。他不知道他这样做会给周恕淳和梁夏造成多么重大的损失,他只是一门心思为了他天真的良知要阻止这件他认为丑恶的事。周恕淳和梁夏加起来快一百岁,对付苏杭这小家伙自然有胜算。
于是周恕淳心脏病发作倒地了,梁夏扶起他大呼小叫,苏杭回头看见这幕,终于不往宴会厅跑,转身来到周恕淳身边,周恕淳像被掐住脖子般吸气,苏杭不停地说:“导师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周恕淳眼含热泪说:“小苏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16岁进校园我就发现你是个好苗子,老师有没有对不起你啊,这一路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出来,你看看全国有几个25岁的博士副研究员?接下来我继续帮帮你,那你很快就能做博导了。你30岁就比别的人少走了十几年弯路啊。我太伤心了啊,我和你爸爸一说起你就伤心,你爸爸总说你不争气,我还劝他,说孩子还小,过几年就懂事了。”
周恕淳呜呜地哭,梁夏拿袖口给他擦眼泪,苏杭眼圈红了,脸上神情极其痛苦,这孩子还是坚持他的想法:“那些粮食他们种出来给牲畜吃,牲畜都出现后代变异的现象。生殖系统受侵扰而发生异常是铁的事实。”
周恕淳不哭了:“那么你应该了解在俄罗斯市场上,百分之七十属于转基因食品。俄罗斯人还活着,他们还在生孩子,他们的孩子没有变成异形。”
苏杭不说话。他刚刚得知这个项目启动的消息。成天待在实验室,他对外界一无所知。可一无所知不代表他不懂轻重,这项目的启动仪式动静如此之大,可见想要制止是多么困难的事。他懂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他懂那些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汹涌。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苏杭不愿意放弃:“我要看你们的合同原件。你们种植面积多少,种类都有哪些。”
梁夏说:“你看这些干什么?只会越看越生气。”周恕淳也说:“你还是准备婚事吧,你爸通知我你和小宋就快办事了,你看我送什么给你俩?”
苏杭颓然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写信给北京反映这件事。你们种你们的,我一定要反映上去。”
周恕淳说:“小苏你不要逼着我找你爸爸。”
苏杭没被他吓住:“除非你叫我爸关我禁闭,否则我就是要反映。我爸不会管这事的,我的事也从没找他帮忙。”
周恕淳和梁夏对视。他俩都没说话。关苏杭禁闭,这真是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