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潮
今天是第五天。
看守所里犯人的皮肤都白。松软轻浮的白,很像是冲气玩具,拔了气门芯便会瘪缩成一张低劣的塑料薄膜。梁夏把手里串好的珠子举起来对住光线把玩,廉价的彩珠在光线中发散出水晶般动人的光芒,就像是夜半时分盛装出现的灰姑娘。
灰姑娘的教母是仙女,仙女的魔法棒在闪耀。
梁夏也被魔法棒点中,他自由了。
只是短短五天。
一百二十个小时。
生与死究竟是什么?在过去的一百二十个小时里梁夏想过无数次。每一天结束时每一天死去。究竟怎样的人生才称之为圆满?睡去了,假如不醒,那便没有明天,那便是一生。什么才是死去的最佳时点?应该是没有遗憾的那一天吧?
就是那样的。
梁夏走出看守所大门时看见了自己的三个同学:艾北、苏杭和宋般若。还有被纱布包成了小尼姑的菱角。
菱角戴了顶帽子,用以遮挡头上的纱布。
有首歌这样唱:请清风休将他叫醒,请轻风吹得更加轻,月亮下望着我的他,心底的情潮涨未停。
宋般若把菱角往前推,菱角犹豫不肯,用手拉住帽檐往下拽,梁夏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会儿,说:“拉什么拉,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菱角不确定这是赞扬还是讥讽,求助地望向宋般若。宋般若对梁夏说:“结婚吧,这样你就知道什么是责任了,起码知道珍惜自己。”
艾北说:“苏杭和周恕淳谈了一个小时。要不然老周……”
苏杭不让艾北继续,打断了他:“出来就好,找地方吃饭吧!”
同学聚会,就是梁夏的批斗会。永远如此。
他在批斗声中吃完了午饭。
批斗中始终保持沉默的苏杭开口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不改,以后你闯的祸只会更大,我们也帮不到你。”
宋般若误会了梁夏的沉默:“我们知道你的财产被查封了。你现在又没工作。阿普奶奶家也不在昆明,我们商量好了,我们去苏杭家里住,我们的房子给你和菱角。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梁夏说:“那你们可得把房间收拾干净了,别让我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杭恼火:“说什么呢!”
“说你呢!”梁夏瞪他一眼。苏杭扭开脸不理他。
艾北说:“梁夏,你的嘴真贱。”
苏杭和宋般若的家很香。那是宋般若的香气,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连厨房的洗菜池都看不见污垢。梁夏坐在小饭厅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菱角,他觉得如果这就是婚姻生活的话,似乎确实蛮好的。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菱角做的菜不是一般的难吃。
“宋般若没教你吗?”梁夏质问。
菱角说:“她还不如我,她家是苏哥哥做饭。”
梁夏语塞。苏杭做饭?他想象不出来。那宋般若经常送饭是怎么回事?
“那是苏哥哥头天晚上做好的。”菱角解释。
果然眼见非实。
梁夏暗喜,看来苏杭也不是像外表那么风光。
在北京,梁夏有八套用俱融乡下几个农民的名义购置的小公寓。这些精装小公寓位于寸土寸金的国贸中心,按如今的房价,足够梁夏过日子。何况每月还有不菲的房租收入呢!但对梁夏来说,那并不是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