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
尉迟缙胸有成竹。
实则,在那个时候,江玉楼已经知道自己遭遇了此生最强劲的对手,未来如何不能预计,他两袖清风,唯一记挂的就是桑千绿。他担心以她那样的个性,会因他的离开而难以释怀,他心疼她,不忍心要她为自己伤心流泪,所以,早早便想好了信的内容,是要求尉迟缙用他的独门绝技猜心夺魂来替桑千绿洗去所有跟江玉楼三个字有关的记忆。
江玉楼花了重金,将信与锦盒寄放在红袖楼,言明,若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便由咏絮小主桑千绿将物件送去括苍山仙云顶,给一位名叫尉迟缙的隐士。可他没有料到,短短两年的时间,尉迟缙遭到仇家的追杀,被迫离开了括苍山。
不知所踪。
留在仙云顶旧居的少年,原来只不过是桃林的花匠。因为跟得尉迟缙的时间久了,学了他的武功,也学了他一半的绝技。他看见过江玉楼,也听见了江玉楼和尉迟缙的对话,知道他们的约定,可江玉楼却从没有去注意过一个山野村夫模样的小花匠。
偏偏就是这小花匠,趁着尉迟缙慌乱逃命的时候,偷走了他提炼芷姜草和截魂香的秘方。然后借着尉迟缙的名声,且学且医,尝试着为有求而来的人清洗或替换记忆。但他的本事不如真的尉迟缙,他出过差错,桑千绿就是他的失误之一。
而他的本名,很普通,叫做阿青。
阿青从来没有消减过自己对尉迟缙的愧疚,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始终是卑微的小偷,偷了他的秘方,他的名望,连他的名字也偷走了。所以,当看到锦盒与信,他便想要替尉迟缙完成这个承诺。
却偏偏失了手。
彼时,阿青在江玉楼的面前只觉无地自容,将事情的原委统统说了,看江玉楼又惊又怒,直喊荒唐,阿青无言相对。
那场谈话,气氛肃杀,从最深的夜,僵持到晨光熹微的黎明。
班驳的光点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微尘细细的木地板。
突然间,客栈老板的一声惊呼刺穿了紧张与寂静——“烈狱门的人带走了楼上那位姑娘”——阿青和江玉楼闻声,夺门而出。
跑到桑千绿的房间,只见空荡荡的,被褥凌乱,连枕头都掉进了床底。
他们疾奔出客栈。
还能够看到呼啸在长街上的马队。似充满了炫耀和挑衅的意味。他们各自纵马追去。倒像是抛开了之前的恩怨过节,并肩而战,步伐一致。就连皱起眉头的表情也如出一辙。到了郊外的白桦林,他们追上了烈狱门的黑衣使者。
一前一后,将十余名彪形汉堵在大路中央。
桑千绿看到阿青,亦看到江玉楼,可是那软弱无助的目光,却只给了前者,给后者的是无尽的茫然和疏离。
江玉楼心中一恸,纵马冲入了敌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是歼退了烈狱门的黑衣使者。阿青受了伤,伤在肩胛,并不重。江玉楼也被内力震伤好几回,嘴角带着血,气力虚弱。
他们一左一右地站着。
桑千绿却仿佛只看到了阿青。一边替他清理包扎伤口,一边啜泣自己的无用和累赘。眼泪如潺潺的溪流。
这样一幕,看在江玉楼的眼里,堪比剜心。
少顷,回到客栈。阿青始终沉默着。桑千绿一遍遍地唤他,尉迟大哥,尉迟大哥,他的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剑眉之间,唯有难以消受的愧疚。他劝退了桑千绿,独自在房间里坐着,坐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这半炷香他思绪飞转,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似经历了一生那样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