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淮面色无波,一双肃杀的秋水目冷冷环视众人,他虽年纪轻轻,但自任云顶门门主以来事事身先士卒,有勇有谋,率众做了几件震动江湖的大事,故而极有威信。且云映淮顾盼之间自带一股凛然威仪,故众人有的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有的目光与他相撞便急忙避开,有的看了云映淮一眼又马上去望那老者。
云映淮最终将目光定在那老者身上,他心中了然,明白此次叛变定是对方策划多时,如今局势危急万分,对方显然抱了破釜沉舟之心,何况已经死了一个堂主,息事宁人再无可能,一场干戈怕是在所难免了。二人对视片刻,云映淮道:“沈展扬,你为何叛变?”
沈展扬冷笑一声道:“云映淮,你不是云顶门的人,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云映淮厉声道:“就算我如今沉冤未雪,但云顶门上下皆与我情同手足,你可知你这一举害死多少人命!惊虹堂白堂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惨死,我必然要为他报仇!”而后他环顾四周,声音清冷而严肃道:“兄弟姐妹们,各位定是听信谗言或不得已听命为之,以至于做出叛门之举。我现在便在这里起誓,无论各位适才做了什么,只要此时真心悔改放下屠刀,那先前的一切举动,我云某与云顶门上下自当既往不咎!如若违背誓言,定然万劫不复!”
众人一片寂静,紧接着开始议论纷纷,人群中倒有一半的人容色犹豫起来。他们偷偷看了云映淮几眼,均觉他气度磅礴,神威凛凛,如若天神一般,心中不由对听命造反之事有些后悔。
沈展扬仰天长笑,而后容色一敛,朗声道:“云映淮,你欺师灭祖十恶不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起誓?”然后扭头对众人道:“儿郎们!休听他在此胡言乱语!你们刚刚哪个人手上没沾过本门教众的鲜血?现在只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闯入这渺云馆杀了石友亮,这云顶门便是我们的,云顶门的圣物双匣也是我们的!”
云映淮太阳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了两下,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犹如冰川骤融,春风拂面,缓缓点头道:“这么说,你便是死不悔改了?”
沈展扬眯起细目,面露嘲讽之色道:“云映淮,你以为凭你一人便能螳臂当车不成?”
云映淮仍微微笑道:“那就拿命来吧!”说罢他满面的笑容已完全褪却,周身煞气毕现,双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雨点般向沈展扬攻来!
沈展扬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避,但云映淮拳法太快且无比精妙,明明一拳已打完,而尽处又生出新的变化,路数诡异莫测,且招招取他要害,似欲立刻将他诛之而后快!但沈展扬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身为云顶门霁风堂堂主武功自然高强,二人一时之间战到了一处。云映淮心道:“这造反之众处处以沈展扬马首是瞻,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惩治了主帅,则其余人等自当不战而退,现在唯有雷厉风行才可稳住大局!”想到此处,云映淮出拳愈发狠辣起来。
初彤趴在大树上抻着脖子向远处望,只见云映淮大展神威,不由面露笑容,心道:“原来这里血流成河是因有人叛变。唉,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一不留神小命儿就没了,这些人真是想不开啊。”
此时却见云映淮忽然腾空跃起,他双足点在沈展扬宝剑之上,沈展扬腕子吃不住如此大力,不由手臂下落,云映淮就势身体下沉,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掌便拍在沈展扬的脸上,只听“呯”的一声,沈展扬的脑袋被云映淮的内力震碎,登时便红英点点,脑浆四溅!云映淮松开手,沈展扬的尸体便晃了两晃,“咚”的倒在了地上。
场外死一般的寂静。云映淮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人群,缓缓开口道:“不想死者,降!”
人群开始躁动,众人脸上神色不定,看着云映淮的神情,纷纷动摇起来。
初彤频频点头,自言自语道:“如今看来这场危机便是化解了。”她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以内力稳稳传来:“事到如今,岂可半途而废?云映淮,老夫向你领教领教!”
初彤吃了一惊急忙抻着脖子张望,只见有一个身穿蓝衣的老头带了一二百人从四面八方向云映淮涌了过来。那汉子看上去六十多岁,方口阔鼻,虎背熊腰,他噌噌来到近前,举刀点指云映淮道:“云大侠莫非以为杀了沈展扬便万事大吉了么?”
云映淮心中一沉,脸上却毫无惧色,他细细打量那汉子带来的人,而后冷笑一声道:“张桓强,你勾结教外之人杀害教内弟兄,好狠的手段!”
张桓强狠狠“呸”了一声道:“闲话少说,既然你来送死,爷爷便成全你!”说罢挥手喊了一声:“给我上!”而后率先擎着大刀杀了过来。
云顶门的教徒站在原地,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云映淮毕竟是云顶门原来的教主,虽一年前被逐出本教,但余威仍在,尤其适才众人又见他神勇无敌,一时之间竟不敢拔刀相向。张桓强带来的却是教外之人,那群人一呼百应,纷纷掏出兵器向云映淮杀来。
初彤见此场景登时急得向热锅上的蚂蚁,口中念道:“糟糕糟糕!刚死了一个肥猪,现在又来了那么多苍蝇!云映淮双拳难敌四手,这样下去便大大不妙了!”她尽力向前望去,只见云映淮挥动双掌,手到之处已将三人劈倒在地。云映淮眼见云顶门中遭逢大变,心情郁郁,杀意甚重,此时他索性施展,肘撞拳击,掌劈脚踢,身边瞬时间笼上了刀光剑影,俄尔便血肉横飞。
初彤一眨不眨盯着那场间空地,突然,云映淮朝她藏身的大树看了过来,初彤精神一振,只听云映淮哈哈大笑道:“尔等有什么本事便尽管施展,即使云某死在这里,也定会有人为我报仇!不想死的便赶快走吧!”
初彤听完不由一呆,知道这是云映淮催自己快走。她心里不由凉了半截:“难道云映淮已经支持不住了么?”想到这里她又抬头张望,只见众人犹如黄蜂一般朝云映淮疯狂涌去。初彤皱着眉焦急道:“这样下去不成,我,我一定要去找人救他!”一念及此初彤便悄悄从树上滑下来,溜着墙根跑了出去。待跑到大门,只见来时的马还拴在树上,初彤忙解了缰绳,翻身上马之后,举目四望,竟一点主意都没有。她依稀记得在临州城中有同花会的分舵,便催马向着集市狂奔而去。
直跑到树林尽头,却见有十几人骑着骏马在林口处奔驰而过。初彤定睛一望,那骑马的正是在临州城内饭庄里碰到的官差。她眼珠一转登时有了主意,喝了一声“驾!”催马便追了上去。
初彤不多久便赶上了马队,她寻找一番,只见那刀疤脸策马跑在最前。初彤加快速度,冲到了那人身边,此时刚好来到一处岔路跟前,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那人腰间的令箭金牌用力一扯。只听“嗤嗤”两声,金牌便被初彤拽到了手里。她放声大笑道:“这金牌姑奶奶借去一用!”说罢便朝着另一条路上跑去。
身后传来几声怒吼,而后密集的马蹄声便追了过来。初彤回头一望,只见官差们尽数跑来追赶她,口中还不断的嚷着:“抓住那贱人!她抢了金牌!”
初彤哈哈大笑,回头挤眉弄眼,嚣张至极的喊道:“来啊!来啊!你们这群乌龟王八都来抓我啊!”
八百里快骑自是怒不可遏,他们一直在皇帝身边当差,皆是心高气傲,到哪个州城府县都受极高的礼遇,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当下便使劲催马追赶初彤。于是在官道上,只见十几名官差都在奋力追赶一名身着淡红衣裙的少女,马蹄扬起卷起一片尘埃。
初彤知道自己所骑虽是良骥,但骑术却和八百里快骑相去甚远,明白不能支持太久,此时已有人追上了初彤,她娇叱一声拨转马头,那马便径直冲进了树林。
在树林之中初彤顿觉方便多了,她跑了一阵,只见两侧都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抽出腰间钢刀劈头便砍,初彤身子一拧从马上跳下,在地上滚了几个轱辘,而后一跃而起,嘻嘻笑了一声:“一群蠢材,不过如此!”说罢提起一口气,使出“步步生莲华”的步伐忽左忽右的向前跑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叠声的怒骂,紧接着是钢刀出鞘之声,初彤手中死死攥着金牌,心中暗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成功与否就在此一举了!”
追在初彤身后的官差也看到了林中的死尸,不由顿觉诡异已不想再追,无奈金牌在那少女手上又不得不夺回来。最令他们恼火的是,原本有好几次差点便抓到了,但那少女身体灵巧,左躲右闪,偏偏拿她不住。八百里快骑虽然通晓武艺,但毕竟不是武功高强的侍卫,所以一时间竟与初彤相持不下。
初彤跑着跑着便感到体力渐衰,眼见云顶门的园子近在眼前,她咬紧牙拼命摆动双腿,一口气便冲了进去,而后满口嚷嚷道:“云门主!救兵到了!救兵到了!”
那十几个官差骑着马直接冲了进来,跟在初彤背后一路跑到人群聚集处。只见那庭院之中已倒下一片死尸,云映淮正挥掌搏击,双目俱已赤红。
众人先是见到一个少女冲了进来,高喊:“云门主救兵来了!”他们闻言便已大惊,紧接着看见从外冲进十几个官差模样的骑兵更是目瞪口呆。众人还未回魂,初彤便已眼尖瞧见张桓强的身影,她直奔过去,一把将令箭金牌投入张桓强怀内,扯着脖子嚷道:“张堂主,你让属下偷的令箭金牌在此!”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那刀疤脸怒道:“好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唆使人来盗取朝廷命官所配之物!我乃当朝四品护卫,你来受死吧!”说罢挥刀便砍。局势骤然混乱起来,一方听的是“云门主救兵到了”,另一方听的是“张堂主,你让属下偷的令箭金牌在此”,于是双方二话不说立即开打,原本蜂拥打杀云映淮的人立时被官差们分去一半。
江湖上历来的规矩便是不与官斗,江湖之人放火杀人也罢,打家劫舍也罢,碰见官差都远远避开,江湖可以惹上万般仇家,其后都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但若公然与官府为敌,杀了朝廷命官,那麻烦才真正非同小可。故而众人一时胆怯,投鼠忌器都不敢伤了官差分毫,有人甚至怕惹上麻烦,顺着墙根偷偷的溜掉了。
云映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跳,他一听声音便知是谁干得好事,他适才怕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抵挡不过,想让初彤快走远离是非之地,没想到那小丫头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反倒搬了朝廷命官来当救兵!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张桓强不由火冒三丈,先是一个少女冲进来丢给他一块金牌,而后他莫名其妙的被安了“唆使人来盗取朝廷命官所配之物”的罪名,紧接着便和官府的人打了起来。如今这情形对他十分不利,他高喊了一声:“儿郎们,撤!”随后边打边向外撤离,八百里快骑便跟着追了出去。群龙无首,众人无心恋战,纷纷退却,不多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初彤从院子的隐蔽之处钻了出来,她见云映淮直愣愣的站在渺云馆门前便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道:“云映淮,你没受伤吧?”
云映淮盯着初彤目光深幽,他忽然伸开双臂将初彤揽在怀里用力搂了一搂,轻声道:“我和云顶门都多谢你了!”
初彤脸上一红,刚想说点什么,此时渺云馆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