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你见识倒广。”他笑着说,口气里有一点点称赞的意味。
少女又是轻声一哼,不理会他,专心看那盆兰花。
看起来似乎喜欢的很。
想他叶怀言何时被人这样厌弃冷落过,虽然想不要和小丫头一般见识,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忿,而他的毛病是心情一不好就想捉弄人,于是想了片刻,“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你先说你的。”少女抬起头,挑挑柳叶眉。
“我人在江湖,怎么好随便告诉别人姓名?”他笑着找个借口。
少女又低下头去了,“那我也不说,有本事你猜。”随后抿了嘴,再不理人。
他呵呵一笑,推开门走进屋里去,也走到桌边,伸手轻轻碰了碰嫩黄的花,“猜就猜,看你这么喜欢这兰花,想必和它有点干系,让我想想……古人说入芝兰之室,久闻而不觉其香,莫非你叫芝兰?”
这次轮到她讶异了,抬起头微微咧开了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叶怀言见她这样大乐,“怎么,猜中了?”
少女蹙眉,“怎么可能……”声音虽然轻的像蚊子,却也是认了输。
他哈哈大笑,身子一矮从床底下拖出件东西来,“怎么不可能,这上面不是明白写着么。”
那是个藤编的箱子,把手上一个吊牌,上头清清楚楚写着“莫知兰”这三个字。
她顿时气的脸都涨红了,偏偏叶怀言还看着她笑着说——
“小丫头,真好作弄。”
这人,可恨的到底有没有底线的?
她恨恨的咬牙低下头,却听见那人又开了口:“我姓叶,名字是怀言。”
叶怀言,要是单单听这名字,还以为是哪一家温文儒雅的少爷。
只可惜,安在这个贼的身上。
知兰心中,暗暗腹诽。事情既然了结,知兰的危险也就解除了,当日的黄昏,她带着自己那个行李箱要走,叶怀言斜靠着门框看着她,“这就走了?你确定你等的人到了?”
“差不多,就算她还没到……”她边说边笑着回头看,“我也想换个地方待待,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悉听尊便。”
随即知兰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叶怀言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默默念叨。
还未数到二十,只见暮色中少女又折返回来,“怎么?”他笑问。
虽然天色渐渐暗下来,但知兰的脸色还是看的出很不好看,“喂……”
“如何?”
“带我出去。”
下一刻,叶怀言终于忍不住,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了。
他带着她穿堂过巷,也不知拐过多少个弯,终于走到民区的边缘。
那条大路知兰认得,顺着走过三个十字路口再向左拐,直走一阵就能看见红墙圆顶的火车站——原来离的也不是那么远。
她看了看身侧的叶怀言,“我知道怎样走了。”说完两手费力的提着箱子向前走去。
“连多谢也不说一声,”身后人笑问。
她停下脚步,想了想,终究是不愿这样没了礼数,回过头去想说一声谢,却见叶怀言两手向上平摊着,左手托着一本小书,右手托着一方帕子——那是前夜,她用来为他包扎伤口的那一方,洗过了,只是血迹难去,还留着隐约的一些印子。
小书她也认得,是学校里的师兄起过一个白话文的诗社,将社员的作品编纂成集,送了一册给她做纪念。
这小贼!
她伸手去夺,却被他眼明手快避开了,“这样小气?虽然萍水相逢,也留个见面礼不是?”
说的还理直气壮!知兰更气了,奈何不及他手快,几番抢夺还是没得手,她圆睁了眼,“到底要怎么样?”
“两者取一,留一个给我做纪念。”其实若她不是那么在意的过来抢,他也不会这样说了。
只是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好象张牙舞爪的小猫,忍不住便想逗逗她。
“你……”知兰气结了。
可最后,沉默半晌,她还是挑了那本诗集。
叶怀言轻笑:“如此,好走不送。”
她真的掉头就走了。
暮色苍茫,奉天的街道也宽长,他目送着她往前走,没过多久,那看着有些娇小瘦弱的背影便融入暮色里去,忽然一个拉人力车的打他眼前过去,等视野里没了障碍物,再看时——
人已经不见了。
他却怔怔的站着,倒似忘了离去。
“平时总是说我风流,我看你才是真风流,连这么个小丫头也不放过。”忽然身后传来友人的调侃声,随后是脚步声,乔恩走到他身侧停下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还看?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随即他眼尖的看见那方帕子,口里啧啧有声,“定情信物都留下了?敢问叶兄几时定亲几时下聘呐?”
对于他这番胡说八道,只见叶怀言斜睨了他一眼,将帕子往他手上随意一丢,嘴角微勾,“乔恩,你输了,下次去北平可别忘了我的永福记老烧酒。”
话说完他便转身往回走,留下乔恩在那里站着发愣,过了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话说,一开始他们俩打的那个赌——
谁先得手了那小丫头身上别的帕子,就得一坛永福记老烧酒如何?
“叶怀言,你小子这是耍诈!”
他气的跳脚,大喊大叫,可又能怎样呢?要怪只能怪自己怎么就忘了叶怀言这家伙,就是肚子里黑心黑肺呐。 “知兰姐!”才刚上了站台,就只见一个人向她扑过来,知兰下意识的松开手里的藤条箱子,好腾出两只手来把那人抱个满怀,“明蕙,等多久了?”
那是个看起来与她有四、五分相像的少女,年纪看着更小一些,头发也长,编成两条及腰的辫子,也是蓝衣黑裙,此时抱着知兰不肯放,有些受惊吓的样子。
知兰叹口气,小妹什么都很好惟独胆子小些,要不是这次买车票出了岔子,怎么也不该放她一个人。轻轻拍着明蕙的背,她轻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么,胆子这样小。”
明蕙听了她的话终于松开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扯自己的衣摆。
知兰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抬头看看站台上的时刻表,“坐下一班车走,好不好?”
明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