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沿着山路往山上走。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山路变成了崎岖小道。两人坐在一个凉棚下休息。从山上远眺，远山黛色直连天际，一缕雪白的云，紧压住山眉，像是皑皑白雪覆盖在山顶，蔚为壮观。

山中一片静谧，时不时一只飞腾的喜鹊，会打乱这样的宁静。

小羽问：“几点了？”“你有事吗？着急回去？”“我出来一天了。”张海东看了看小羽，“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你也难得有这种机会出来散心。我原先没想到你的处境会是这样。你小说里的女性都是很知性独立的，这也许是你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吧。”“你喜欢这样的女性？”“欣赏。”“所以你才愿意为我的书画插图。”“可能是吧。我挺好奇，什么人，还是个年轻女子，写下那么多有独立自主意识的作品来。你的书里有股豪气，不像是女人写的书。”“是吗？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小羽心里挺高兴。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但是遇到这样的情况无非两点。一是和你丈夫好好谈谈，你们毕竟是夫妻，你们的利益应该是一致的。我说实话，如果你们谁也改变不了那个现状，最好离开。”“我是想离开，可我的钱叫他拿去借给他妈了。要不然我怎么生气呢。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我觉得他骨子里还是大男子主义，女人就该绝对服从男人。”“因为你不是个屈于服从的人，所以你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激化、暴露出来。”“我这人其实很简单，从不想那么远不着边际的事情。就像我写作，只是喜欢，并不是一开始蓄谋要做这做那，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觉得被束缚住了，潜能不容易被激发出来。现在看来，我这点希望都成了奢望了。你说那种环境让我怎么写作，烦死了。”

张海东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这个你拿去。”“这是什么？”“我原先住过的一套房子。容玉走了以后，我就搬了出来，你要是不嫌弃，就先住着。”“这哪成。”“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压力，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能帮你解决点困难，不是很好吗？”“可是我……”事情来得太突然，叫小羽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张海东问：“你是不是嫌是容玉住过的房子？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告诉你，容玉最后的半年是在医院住的。”小羽忙说：“不是。”“那你还顾虑什么，我就是想要帮你。实在不行，就算是我租给你的，每月的租金你看着给。你跟你爱人就说是你租的房子，这样也好说一些。”小羽想说要是租房子早就租了，干吗非要租你的房子，这不是找事嘛。租了这套房子，那我成天都会坐卧不宁，就想着怎么跟大鹏编谎了。她果断地摇摇头说：“我不太想租房子，那样的话，觉得不是自己的家。”“你租别人的房子会有那样的感觉，租我的不会。因为我不会赶你，再就是租金你随便给，想什么时候给什么时候给。”小羽想这太复杂了，有这套房子在这儿，人家不怀疑咱们的关系才怪呢。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非得回答？很简单，我刚才说了，你和她太像了，就这个原因。”小羽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理由应该可以成立。一个失去爱妻的男人，见到和她很相似又很欣赏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好像可以理解，可是让任何人知道这事，都会毫不犹豫地说，这个家伙肯定是看上她了。关键是张海东说这话的时候，小羽竟然不反感。要是换个人说她像他死去的妻子，小羽会很不舒服的。回想一下，今天和这个陌生男人出来，已经超出小羽为人处世的底线，令她觉得不可思议。

小羽看着张海东想，这家伙到底想要干吗？是真心想帮我，还是玩一把就走。他有钱、英俊，是多少女人心仪的目标，如果是想玩的话，有的是大姑娘小媳妇排队候补，为什么非要对我殷勤有加。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我像他的妻子，才对我这样吗？

小羽长出一口气。白小羽啊白小羽，和他这样纠缠下去，迟早会出事的。我的定力呢，我就那么容易被打动吗？成天写文章劝诫、批判婚外恋情，真的是当局者迷，到了我的身上，就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了吗？

她看着那把钥匙，笑着说：“张画家，你知道我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吗？”“你别这么说，我是真心想帮你。”“我真的不能要。”“我说过，你可以付房租，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不可能。”“那你怎么办？”“我再想办法。”张海东叹了口气说：“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就来找我。”小羽说：“谢谢你。”“谢什么啊，你又没打算住。只要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打电话。我是说如果这房子让你有压力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想借我高利贷？”“不要利息。”“那不成。”“那就比银行低。”小羽笑着说：“这世界上还有逼着人家跟自己借钱的。”小羽已经下了决心，她绝不会向张海东借钱或是租房。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到用金钱无法偿还的时候，那就会非常被动了。

这个男人身上的成熟沉稳笃定的气质很令小羽着迷。小羽有意不去想，逼着自己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时刻提醒自己，只能把他当做一个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可是太难了。她觉得理性的她在努力保持清醒的头脑，可现实中的她却越来越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发散出来的诱人的味道，这味道搅得她心神不宁。

两个人下坡的时候，小羽跟在张海东的身后。突然她脚下碎石子一滑，身体向前一扑，小羽的身子靠在张海东的身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刚一站稳，小羽急忙把手从张海东的手中抽回来。“你没事吧？”小羽脸通红，只是摇头。小羽回头看看刚才险些滑倒的地方，心说别让这家伙以为我是故意的就好。

汽车驶出山口，手机有信号了。小羽打开手机，别说电话，连个短信都没有。她心里很闷，也有些委屈。我出来一天，那家伙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太过分了。

离家还有两条街，小羽让张海东停了车。“你家就在这附近？”“不远。”张海东笑了一下，似乎告诉小羽他什么都明白。“我是想少惹点麻烦。”小羽解释说。“我知道。我回去给你发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