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林
1976年9月8日晚,河南农村有个叫林子田的人,一时兴奋跑去喝了酒。
次日毛泽东去世,林子田被生产大队揪出去批斗,罪名是“喝酒庆祝毛主席去世”,他反驳说我又不是先知,怎么会知道毛主席要去世?最后也没审没判,只好不了了之。
这是一件真人真事,那个叫林子田的人就是我叔叔。“文革”年月,什么都可以无限上纲上线,即使是自然巧合,在那么敏感的时机跑去喝酒,当然也要被喝问动机。
阎明的父亲阎仲川,是“四野”时的林彪旧部,后任广州军区参谋长、省革委会副主任,再后来被黄永胜调到北京任副总参谋长,发布实施了“一号号令”,在林彪事件之后,被打倒,被审查,被关押。这纵然是林彪牵连,但是内中原因,谁知竟是小小的编号问题?
阎仲川之子阎明,削笔细写往事,重述乃父与林彪、与“四野”种种旧事,细剥“一号号令”内幕,毛泽东对林彪的恩恩怨怨,以及亲历林彪坠机、珍宝岛背后的中苏冲突。
世人众生所关心的“一号号令”,究竟是不是林彪集团的反革命预演?
阎明说不可能,林彪虽然抵触“文革”,但是对毛泽东却是忠诚,而且毛泽东靠武装斗争起家,对军事肯定要牢握在手,了然于心,何况“文革”时连调动一个营、一个连都要经他批准,发布“一号号令”这等大事,又焉能能瞒得住他?只是后来林彪出逃,才跟他算帐,重新翻出“一号号令”,“文革”又无限上纲上线,就把它当成反革命预演的靶子来打了。
那么作为“林彪的人”的阎仲川,又是因为什么得罪毛泽东的呢?
珍宝岛战斗之后,中苏冲突加剧,边境线上苏联一度陈兵百万,勃列日涅夫意欲动用中程弹道导弹,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核打击”。黄永胜叫阎仲川给部队传达林彪指示,阎仲川加了一个编号,他考虑是“前指”第一个指示,就从一号编起,叫“一号号令”。
周恩来曾问毛泽东知不知道“一号号令”?毛说从没听说过!他果真不知道么?
《汪东兴回忆录》里说,毛泽东确实看了通知,但是不高兴,还动手烧了信纸。明明知道,为什么说不知道?阎明书里说,是阎仲川刚到北京三个月,不熟悉政情,乱用编号把毛泽东惹不高兴了,在中国一是为大,用林彪身上显然不妥。所以林彪出事后,阎仲川出访回来,在机场周恩来、李先念找他谈话,“叫他揭发黄永胜”,自此即被关押七年半之久。
林彪与阎明一家的渊源,至此还不算完。林彪九·一三出逃,在蒙古亲赴处理坠机事宜的驻蒙大使,竟是阎明后来的岳父许文益,而他冒着受处分的风险,断然启用停用多年的“中苏热线”,竟然又是阎明的外公孙继述,在多年之前负责“中苏热线”时亲手架设的。
历史总是这么巧合,天意也总是这么弄人。一家三代人,绕来绕去,最后还是都绕不过林彪。林彪,又是林彪,沧海神州,因林彪而牵连者何止千万?“九·一三”之前,林彪由人变成神;“九一三”之后,林彪由神变成鬼。究竟到什么时候,他才能重新变成人?
在军事上,林彪确是千古天才,隐忍、蓄势、反扑。他天性好静、不吸烟、不喝酒、不跳舞、不聚会,整天闷在家里,读书、默想、吃饭、睡觉,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在性格上,林彪内向、倔强、好胜、孤僻、自持,不擅与人交往。由于林彪不好相处,他的配合问题,甚至让毛泽东煞费苦心,最后选了做事滴水不漏的罗荣桓去做他的搭档。
饶是因为这样,林彪才能脱身俗务,一心只想着打仗,但他纵然是一把镆铘之剑,而握剑的手,却始终都是毛泽东?能打江山,是天纵英才;不能伴君,则是天弃英才。消极抵抗“文革”的林彪,下场之惨,到底是挟有私心罪有应得,还是忤逆圣意被拂而去?
有人说,《往事不忍成历史》是要为林彪翻案,为阎仲川翻案,是红色《往事并不如烟》,阎明是红色章诒和。著名军旅作家张正隆说,这是一本对得起先人、同辈、后代的书。而阎明自己则说,什么动机都没有,讲客观一点,我是在讲一段真实的故事,想交代真实的历史,我不想让自己亲历的往事被变成历史,被冰封,被曲解,被一笔带过,被意识形态。
我们熟知成诵的“一号号令”和林彪“反革命政变”,在盖棺论定之外,难道真有另外一种解释?一代风云大事、功过是非背后,难道竟与领导人的性情性格如此息息相关?
革命的细节和往事,到底经得起多少推敲?历史难道都是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