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社会,也即如日本人所说的“视奸社会”,很明显是一个对女性不友善的社会,虚拟空间里的意淫玩笑足以在现实世界中把女性牢牢困住,无论偷拍所得的照片是三级或二级半或什么什么级,只要有一个神秘的镜头在瞄准你,身体便不再为你所有,你,已经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
怎么办?欧美世界的女性主义者也正在思考良计,并在且战且走,努力在“视奸社会”里建立另一套对女性比较公平的游戏规则。其策略之一,是重演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妇女解放游击战,通过抗议行动要求政府立法严管网络上的偷拍行为。三十年前,纽约、芝加哥等大城市性侵犯罪案率极高,令女性居民不敢于夜间出门,美国妇运界特地举行一连串“夺回黑夜”示威行动,提醒警方加强保护女性人身安全,自此,沿袭此俗,许多城市每年一度皆仍有此游行,算是对于女性国民的“觉醒教育”。三十年后,有多个妇运组织把这活动搬到虚拟空间,名之曰“夺回网络”(Take Back the Web),呼吁女性网民对有辱女体的偷拍网站予以检举、投诉,甚至进行黑客攻击,无所不用其极,务求减低网络世界对于女体的“影像剥削”程度。她们相信,网络上的父权敌意跟现实里的父权宰制相辅相成,彼此之间,绝无“真假”之分,故应一并消灭。
欧美女性主义者尚有一项听来有趣的文化抗争策略:索性自拍。她们当然不是为了满足男性视奸欲望而鼓吹女人自己脱光衣服大拍特拍。在其眼中,摄影镜头既像一把军刀,可供男人像猎人般用之宰割女体以烹煮尝食,但也像一把手术刀,可供女人像医生一样用之解剖自体以探索自我。这就是“女性主义摄影”(feminist photography),目的在于从女性的躯体、欲望和想像出发,深入探视女性经验与社会制约之间的关系。
在这脉络下拍出来的照片,往往刻意把女人从一般所谓“美态”(也即男人所渴望见到的美态)中解放出来,呈现不同女性在不同生命时刻下的真实影像,例如美国艺术家汉娜.威尔克把自己和母亲的癌症病发过程拍下,让世人在女体的腐朽影像里思考女性的价值。在亚洲,日本艺术家笠原美智子更在《招摇》一书里鼓励年轻女性自拍裸体,用镜头“面向未知的自我”,用镜头说出属于自己的隐秘故事。
而回到香港,如果妇权人士或学校里的女老师只懂得把更衣偷拍看待成“狗仔传媒事件”,恐怕流于狭窄而不够“通识思考”,那些躲在黑暗里的偷拍眼睛可能也会忍不住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