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赏心悦事谁家院

微观红楼(中国古韵) 作者:寇秀兰


这年的中秋节还没到,贾母就开始安排布置“八月十五赏月”的事。贾母已经是老年人,对于节日的留恋不如说是对人生的留恋,所以较别人更为热心。到了这天,“园子正门俱已大开,挂着羊角灯。嘉荫堂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烛,陈设着瓜果月饼等物。邢夫人等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名状。地下铺着拜毡锦褥。”然后一一拜过,又吃茶闲话。若说排场,也是好的了。但如果说热闹,恐怕未必。所以贾母又提议到山上赏月。于是,贾赦贾政等在前引导,又有两个老婆秉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琥珀、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尾随,从下逶迤不过百余步,一行人到了主山峰脊上的一座敞厅,厅前台上排列着桌椅。虽然桌椅样式都是圆的,家庭人员却还是有着位次,谁坐在哪个桌前是有规定的,而且男女间还隔着围屏。后来贾母意识到这种排次序的方式不利于交流,便把围屏后的迎春姐妹叫了过来,但依然是依次坐定。

虽然是一大家子人,想来还是说不到一块去。大观园刚刚被抄检了一番,其中的种种矛盾已然暴露,探春以她的敏感意识到“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可总不能一大家子人干坐着,一齐瞅着月亮发呆吧?于是想出一个节目来活跃气氛:击鼓传花,花在谁手中,就饮一杯酒,还要说一个笑话。这确是一个热闹的节目,但要看参与者是谁。若是像那次怡红院里的夜宴一样,是一帮无尊卑贵贱同气相和的少男少女,不管玩什么,自然会热闹起来。可惜,在这里连笑话也不是随便说的。贾赦说了一个“偏心”的笑话,惹得贾母很不高兴,说自己“也该针一针了”,并且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贾赦崴了脚,贾母派人看望回来,还提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心,我反这样。”母子之间还要如此斤斤计较。好在有贾母喜欢的小儿子贾政负责承欢的事情,况且,这样一个端方严肃之人,若能讲笑话,倒也不失为活跃气氛的好办法。可人严肃久了,是不会活泼的,活泼了也让人看着不自然,那笑话就讲得极无趣。真正的笑话倒是大家诚心准备看他的笑话了。所以他的笑话不过大家礼貌地赞助几声笑,实在也没有烘托出气氛来。一家人坐着,还要讲身份,长辈不苟言笑,晚辈更不敢随便说笑,气氛难免尴尬,刚有宝玉、环、兰作诗,热闹了点,偏贾赦又说到“世袭的前程”来,这可是关于贾家继承人的大事,慌得贾政赶紧阻止:“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还是打住吧。

贾母强打精神要把“欢乐”进行到底,而其他人却已经是无精打采,连承欢的意思都懒了。为了提神,那贾母又提出要听音乐,于是从“那壁里桂花树下,呜咽悠扬,吹出笛声来”。虽是颇为高雅,却是连冷清都不是了,而是一股凄凉之意。到尤氏讲笑话时,贾母差点睡着了,被人叫醒,一看其他人,早都散了。

这个中秋似乎除了因凤姐病了少了她的承欢之外,就是让人觉得宝钗一家人的归去使得这个节日缺少了气氛。于是想到宝钗一家。

贾母把冷清的原因归于人少。“究竟咱们的人也甚少,算不得什么。想当年过的日子,今夜男女三四十个,何等热闹!”我倒觉得不是人多少的原因,薛家人并不多,薛姨妈、宝钗、宝琴、香菱、薛蟠,比起贾家来人少得多,可是总觉得节日的气氛在他们家。薛姨妈随和,没有那么多讲究;宝钗圆通,处事周到,也会安排得头头是道。宝琴年小单纯,没有那么多的是非;薛蟠也并无长子之尊,快言直语;香菱也不会有大错,这一家人在一起一定是活跃的,即使不活跃,也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宁静,没人会从中觉得有什么刻意追求的热闹,况且,那个关于薛蟠娶妻的事情,也会带有一团喜气。这种团圆与融洽并不让他们觉得缺少了什么。家里人再多,连说话都要存了说什么的心机,别人的存在不仅不会给人带来温暖,恐怕越是这样的相聚,越让人感受到几分寒冷与灰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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