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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阮社长去世之后,社长一职一直悬而未决,秦雄只是代行社长之职。秦雄的好运势不可挡,顺利接任社长之职似乎指日可待。现在,同事都一直叫他“秦社”,如此称呼,让秦雄几乎忘记自己的实际职务还只是总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官场的气候总是变幻莫测:当连秦雄自己都没看好自己的时候,他却走运升官;当大家都看好他,自己更没理由不相信自己的时候,他的好运却走到了尽头。
东风未到,而西风已起。
市人代会召开在即,市里班子将换届之际,传出了文书记即将离开伶南、伍市长将升任书记的内幕消息。人们猜测,文书记一走,陈江山就难保宣传部长之职,这样一来,报社的班子也难保不变。
秦雄以前一直没想过这一连串的问题,眼下听得传闻,回想起半年前陈江山话语里对伍市长的那层意思,也觉得这并非是空穴来风。如果陈江山被调离,那他接任社长的事可能就会遇到麻烦。但秦雄自信以他近一年来的工作业绩在全市的影响,他接任社长应该是众望所归的事,最多是延长自己接任的过渡时间,相信不管书记姓文还是姓伍,都需要一个特别能干的吹鼓手,而像他这样的最好的吹鼓手别说在伶南,就是在全省也难找到。于是,他无暇细想,仍以百倍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并着手制定今后五年内的工作目标。
接下来,事情又生变故:苏莜青提出不想再担任快报总编。这事令秦雄十分生气,第一次对她发火,“快报搞得这样红火,你却要卸担子,也太没有责任感了嘛!”
苏莜青也不跟他争辩,只是以老公和婆婆对她无暇顾及家庭不满为由,提出想分管日报社的编辑事务。的确,这半年来,就数快报的事务最忙,她常常深夜才回家,作为一个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实在不易。
秦雄最终答应了她,还基于另一方面的原因。关于快报办报方向的问题,他们曾有过几次争执,苏莜青越来越怕事,尤其是对《新观察》的先锋性、试验性内容深表忧虑。现在她想抽身而退,明显是察觉到了伶南官场的大气候有变。
秦雄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收到什么对报社不利的消息了吗?”苏莜青道:“老秦,你多心了,我提出这事,实在是为人妻、为人母,迫不得已而为之啊。”秦雄皱眉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正需要你的支持,再说快报也离不开你。你不干,让我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呢?”
苏莜青道:“老张就比我更合适嘛,你忘了吗?他可是新闻的老前辈,才气比我高,现在也还有冲劲,办快报足以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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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雄不愿把官场上那些成功人士想得太坏,对于新任部长龙子云,他更是这样。
在伶南的官场中,龙子云可称得上是典型的文人官员。他曾经干过多年的伶南文化馆员,口才极佳,对中国的历史和伶南的民俗文化颇有研究,出版过几本这方面的专著,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擅人物水彩画,以其文化影响和才学出任宣传部长,似乎比陈江山更合适。秦雄以前跟他打过交道,还有两次较为深刻的交流,对他的才学和为人都有不错的印象,因此在得知他成为自己的上司之后,心绪反倒安宁了,认为部长与己是同道中人。
换届之后,官员们各就各位,官场又恢复了井然的秩序。四十九岁就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作为一介书生的龙子云分外风光。在他上任后的第三天,秦雄便主动找上门去汇报工作。龙子云一脸阳光,对秦雄很客气,兴致盎然地与秦雄就文化和宣传方面的一些理念进行交流,一谈就是半个小时,好几个来访者都被他拒之门外。
同是一个部长办公室,领导和下属之间的谈话气氛变得更为轻松,秦雄心里没有了面对陈江山时的压抑和惶恐,以前是用半边屁股坐下,现在是整个身体放松地坐在椅子里。原先的部长办公室四壁空空,现在挂了两幅水彩画,还有一幅“格物致知”的狂草书法,定是出自龙部长的手笔。
龙子云最后说:“你们的工作和成绩我都看到了,伶南快报办得非常出色,两报相得益彰,既围绕着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开展宣传,又反映了社情民意,为领导提供了参考意见。我个人对你们的工作是表示满意的,你的能力我也是肯定的。”秦雄看到了新的希望,激动地说:“有你这样的理解和支持,我就放心了,报社的前途也会更好。”
龙子云又说:“报社都是文化人集中的地方,想管理好也不容易。我知道这个宣传部长也不好当,搞不好也会犯错误。不是有句话说吗,跟着宣传部,天天犯错误。你这个文化人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哟。”秦雄说:“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我在报社是深有感受。我们文人就是有很多毛病,我这个文人官员也当得辛苦啊。”
不料龙子云脸色骤变,严肃起来,“不要一口一个文人嘛,什么叫做文人呢?什么人称得上是文人呢?不要以为有点儿知识有点儿文化就称得上文人了,大部分人充其量就是个读书人,好一点儿的就是个秀才,或是个知识分子、知道分子,也不一定配称是文人的,哪怕他还有个作家的头衔!我这句话,对伶南机关是这样讲,对于你们报社,更是这样讲。”这个突然袭击,搞得秦雄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龙子云又兀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