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想了想,说:“也成,不过我有些不明白,她又没受伤,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
其实爷爷的心里一样有着太多的疑问,人是他发现的,他比奶奶更想知道在那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现在不想去分析,折腾了一夜,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他翻了个身,咕哝着:“不说了,我困死了,等她醒了你问她吧。”
奶奶不说话了,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诡异,她从来不会出现什么幻觉的,这个晚上似乎什么地方都不对劲,还有大姑姑……没有任何预兆,奶奶在一瞬间读懂了刚开始大姑姑眼里奇怪的东西,是—恐惧!
从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的眼神里居然读出了恐惧!
“青山?”奶奶哆嗦了一下,推了推爷爷。
“嗯。”爷爷含糊地应了一声。
“丫头晚上有点反常,她好像很害怕,明天要不要带她去看看?”
爷爷没说话,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睡着了。
鸡叫了好几遍,黎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临。
·7·
那个女人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奶奶烧水给她洗了头洗了澡,又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打扮得干净清爽了以后,奶奶发现她还不是一般的漂亮,两条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张薄薄的、让人心疼的嘴唇,那么柔弱,那么乖巧,活脱脱一个从画里走下来的古典美人,明眸如水、冰肌如雪。
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却让奶奶感到更加的不安,不是因为嫉妒她的漂亮,而是她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而且她不说话,从她醒过来到现在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她薄薄的嘴唇仿佛只是为了凑齐她的五官一样,神情呆滞,总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但是她的身体告诉奶奶,她有着极其复杂的心事。你瞧,十根手指紧紧地绞扭在一起,显得紧张而心慌。最重要的是,从她的整体气质来看,她似乎根本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这个年代,她更像民国时候的那种大家闺秀,身上流露出一种很自然、且无法掩盖的娇弱与高贵。也许因为爷爷是在勾魂崖发现她的,再加上她一身是血,所以奶奶总觉得她不寻常,甚至有一丝鬼气,在她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饭的时候,奶奶用眼神示意爷爷,爷爷装没看见,于是,奶奶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爷爷一脚,爷爷才放下碗筷,干咳了两声:“那个……你、你住在哪里?”
爷爷的声音其实是很轻的,但好像还是吓着了她,她瞪着眼睛,惊恐地盯着爷爷。
爷爷把语气再放柔了些:“你住在哪里?”
她依然是那副表情,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奶奶白了爷爷一眼,把话茬接了过来:“我们打算送你回家,你告诉……”
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奶奶拼命地磕起头来。奶奶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去扶她:“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快、快起来!”
听奶奶这么一说,她不仅没停,反而磕得更厉害了,把额头都磕肿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奶奶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忙不迭地说:“别磕了,好妹子啊,你快折杀我了,姐不送你回家了,你就住在这儿,把这儿当成你自己的家,住到你啥时候想家了咱们再送你回去……”
奶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的确有些冲动,事后她自己也后悔,暗暗责怪了自己好多天,但话已出口,还亲热地叫人家妹子,总不好这么快就把话收回吧,所以,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这样在家里住了下来。
她确实是来历不明,她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包括那晚她为什么会一身是血地出现在勾魂崖。她只告诉了爷爷和奶奶她的名字。她摊开爷爷的手掌,用手指在爷爷的掌心写下了三个字—杜巧月。
杜巧月一住就是两个多月,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自然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奶奶只得说是远房亲戚。奶奶起初指望杜巧月的家人来找她,结果两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人来找,她好像没有家人一样,后来奶奶也就再没有提送她走的事了,因为她确实挺讨人喜欢的,她留下来以后,奶奶在生活上轻松了很多,她总是抢着帮奶奶干活,起早摸黑,什么都干,毫无怨言。而且大姑姑莫名其妙的哭闹也被她治好了,不知道她使的是什么法子。把大姑姑抱到她睡的房间里转一圈,出来后大姑姑就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奶奶问她是怎么治的,她摇摇头,笑着亲亲大姑姑的脸。她笑得很温柔,一点儿都不可怕,她的神情也不再呆滞,她把呆滞传染给了大姑姑,大姑姑被她治了以后,是不会哭了,但也不会笑了,甚至连咿咿呀呀的儿语也不会说了,她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孩子。然而,奶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要大姑姑不哭,她的心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