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说：“哎，那江总裁真是有才有貌又有德，怪不得冰山美女主持人也春心荡漾。你说是不是啊子柚？”

子柚嗯嗯啊啊地支吾过去。

午饭后她们结伴去附近商场。别人看衣服，陈子柚则在香水柜台前流连。

谢欢拖她走：“真受不了你。你一年要买多少香水？都可以开香水店了。”

子柚在被她拖走前指着其中一款对服务员说：“请给我开单，谢谢。”

谢欢翻白眼：“那是男士香水好不好，标榜狂野与离经叛道。你男友的风格？”

“瓶子好看啊，我喜欢收集香水瓶子。”

晚上陈子柚在灯下细细欣赏那瓶香水。厚重的透明的瓶子，像一瓶威士忌的造型，蓝色的液体，闪着妖异的光。

她拉开玻璃柜门，那里摆满各种形状的香水瓶，玻璃的、陶瓷的、金属的，五花八门，已经摆满三排架子。有些香水已经飞了一半，有些则从来没有打开过。

她打开新买的香水瓶盖，在屋里四下喷了一通。虽然她买了这么多的香水，却对它们没什么研究，只知道哪种味道她喜欢，哪种味道令她难受而已。

屋里的香味渐渐蔓延开，她被呛得直咳嗽，去把窗子全打开。又将那串祖母绿项链丢进保险箱里。那里有外婆与妈妈留给她的传家宝贝，更多的是江离城送的。到底有多少东西，她从没仔细清点过。她不爱珠宝，也甚少参加宴会或者正式场合，没什么机会戴。

江离城今晚没再找她。也许他很忙，也许因为她的服务水平比较差，他基本上不会连续找她。她想起今天电视上的那个美丽的主持人，她很不厚道地希望江离城看上那位传说中的美女加才女，这样他就会更没有时间来找她的麻烦了。

子柚听着一张钢琴曲，点上一支烟，将有毒气体慢慢纳入自己的心肺。

江离城不喜欢她吸烟，当年却是他教会她吸烟。那时他只是本科刚毕业正要读研一的学生，眼神年轻而清澈，礼貌而客气地问：“不介意我吸烟吧？”

当时她乖巧点头，想想这种表达方式不对，又羞涩一笑，轻轻摇头。

他点烟与抽烟的样子都十分好看。子柚说：“我可以来一支吗？”

他微露一点诧异的表情，递上烟，俯身替她点着。

那时候，她使劲吸了两口，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几乎把肺咳出来。他笑够了，才上前帮她拍后背，给她递水，教她如何不会被呛到，如何吐烟圈。

她是聪明学生，一教便会。但是他说：“女孩子别吸烟，对身体不好，而且不好看。”

这句话她记得十分牢，所以后来她到国外念书时，像要报复谁一般地往死里抽，直到因为肺不好住院半个月，又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收敛。

她又点上一支烟，但没有吸，只是夹在指间，偶尔轻轻吹一口气，让它快些烧完，看着另一只手里的那枚袖珍香水瓶，只有手掌的四分之一大，透明可爱的心形，里面只剩了一丁点粉色的液体。这是她回国后拿到第一份薪水后买的第一瓶香水。

那时她对未来重新充满了希望。她用了几年时间，终于战胜了自我，学会遗忘过去，也学会憧憬将来。只是当时她还是太年轻，她以为，只要她肯放过自己，就一切雨过天晴。她没想到，有人仍是不愿放过她。

子柚将那支燃到一半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掐灭了。她讨厌医院，所以她给自己限量，每天至多两支烟。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最不爱回忆往事，但是这天她回忆了不止一次，童年的日出，以及她与江离城的初识。每当她反常地回想一些往事时，总会有一些故人突然出现，这个预感总是非常的应验。她没有渴望重见的故人，所以她讨厌这种灵异的预感。

屋里的音乐停了下来，她的第六感来得更强烈了些。生怕她失望一般，手机叮叮咚地响起，她僵了一下，起身看一眼，是陌生号码，于是又坐下，退出那张碟，换成节奏稍稍强烈的英式摇滚。

稍后，她的手机又响起一串短信提示音，音响也受到了干扰，爆出一阵杂音，她只好重新起身。两条短信，来自两个陌生的号码。

“小柚，我是乔凌。我不知道你在国内，直到昨天遇见你。你还好吗？”

“小柚，我是白洋，对不起。”

她盯着那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扁着唇角，分别回复他们：“祝你们幸福。”“你没对不起我。”她将短信一一删掉，然后关机。

其实昨晚看见他俩时，她费了点劲，才忆起这两人曾经之于她的意义。

当年或许有些失意有些难过，但过去这么多年，再回想时，只觉得好笑了。也许她曾经想要恨他们，但她还没来得及恨，她就已经有了更值得她去恨的人。

以前家中的老保姆说：小柚小姐，不可以用尽力气去恨一个人。再坏的人，也总有好处。当他离开你，你会记得他的好的。所以，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那时候她与小伙伴吵了架，她跪在圣像前虔诚地祈祷上天惩罚他们。老保姆听到她的祈祷，这样对她讲。

当时太年幼，她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而如今，她已然明白，也认真地照办。生命如此短暂，应该把用来恨别人的时间和力气，用来更好一点地对待自己。

所以，即使她有恨的理由，她也从没有打算要用尽力气去恨别人。

但是却有人用尽了力气不肯放过她。比如江离城。

或许“用尽力气”太夸张了。她只是一只小小蝼蚁，他哪需那样费劲？他只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就足够她无处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