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没有半点需要人同情的样子。”
“当然不需要,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同情我。我爸爸死前是罪犯,而我的妈妈……她生前有个外号叫‘茶花女’。你知道茶花女的故事吗?”
子柚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惊讶了半天,嗫嚅地说:“你在逗我玩吧。”
“你觉得我不像罪犯与交际花的儿子?”他半垂下眼睛,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再一次发现自己的不擅言辞,因为怎么表达好像都不对,“你的父母一定是非常好的父母。”她急中生智,终于找到最恰当的说辞,也又一次看到江离城浅淡的明亮的笑容,虽然她疑心那笑容里还有一点讽刺的味道。
结账时是江离城付的款。子柚说:“说好的,由我请。”他说:“就算是你请的。”然后递上百元的钞票。
他拦下出租车和她一起上了车:“我送你回家。你住哪儿?”
子柚最近从来没这么早回过家,她总是在外面吃过了饭,直到天色很晚才回去,家人也习惯了。而且,她住的那个地方,名字十分响亮,面对刚刚对她讲过出身的江离城,她不想说。她默然了片刻,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方便说,还是不想回家?”江离城耐心地问。
“你随便把我放到哪儿好了,我晚一些再回家。”她在他的眼神注视下诚实地说。现在才下午三点,她至少需要在街上再逛五六个小时。
“小姑娘不应该轻易地说‘随便’这两个字。”江离城对一直等待回话的出租车司机向前指了指,司机将车开动了,“如果你无事可做,就去帮我洗那条床单吧。”
“啊?”子柚吃惊地看着他,猛然想起上一回他们分手时他的那一句戏语,她的脸颊渐渐升温。
但是江离城的口气十分正经,神色也没有半点轻佻。当她扭头看向他时,他无辜地伸出一只手,不是他给她展示项链的那一只。这只手同样的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只是掌心处有一条很长的伤痕,伤口很新,还没有完全愈合。
子柚最见不得别人受伤,看见伤口与血会手指发颤。而此刻,她连心都抖了一下,立即不加思考地说:“好。”
很多年后,当陈子柚不期然回想这一段往事时,她带着观赏别人的故事的心情,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看过那么多的言情小说,书中的女主角无论多么天真多么单纯,都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她这个样子,被那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一句话彻底骗到。倘若她是言情女主角,她想必毫无争议就能当选最傻的那一个。
那天她跟着江离城又一次去了他那个深巷中的家。出租车只能停在巷口,她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向前走,心里不是没有惊惶、担忧与羞怯,但是另一种任性的念头比这些复杂的感觉加到一起都更加的坚定。
巷子很长,江离城离她有十米远。他走路的样子很特别,既不像大多数的高个子微微驮着背,也不像很多年轻人走路左摇右晃。他背挺得笔直,步子很稳,走在前面像一道风景。他一路都没回头,一直到了他的家门口时才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她。子柚隔着他六七米远,也停下了脚步。
阳光直射向她的眼睛,她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你真的要来?”
子柚咬住唇。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带了一点笑意:“你不担心我会把你卖掉?”
“你是好人。”子柚认真地说。
“坏人们的脸上都没写字。”
其实江离城没有骗过她。就像那天她又问江离城:“你给我讲的身世故事,是开玩笑的吧?”
江离城说:“我也觉得听起来很像个玩笑。”
那时她把他的这句话理解为,他同意她的说法。
后来她想,江离城真的从来没对她说过半句谎话。如果她认为有,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天真。他那个人,清高自傲到根本不屑于说谎话,尤其对象是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