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坚林寺附近的一座小房子里挤满了贺喜的男女,扎西丹增和次旺拉姆的婚礼正在举行。这原本是要在正月初办的事,因为被迫迁居,推迟到了二月底。也好,这地方气候暖,柳条已染上了鹅黄,心里的春天与心外的春天完全融合了。
有名的歌舞之乡在有人结婚的时候当然少不了歌声,此刻,人们唱着赞新娘的歌:
美德俱全的姑娘,
像翠柏一样的姑娘,
性情温和、亲切、善良,
就像“大自在天”的公主一样。
献给你这条洁白的哈达,
愿你财富、人口、运气三兴旺。
在一阵欢呼声中,次旺拉姆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道谢,不停地给客人们斟着浓浓的青稞酒。赞美新郎的歌声又唱起来……热闹了很久,有的人困了,有的人醉了,这才由老年人带头纷纷告别。
新郎新娘送走了客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清香的空气,望望天空,晚霞早消失了,北斗星已经清晰可见。
就在遥远的北方,北斗星的下面,在拉萨的正在重建着的布达拉宫里,这时候——清康熙二十一年(藏历水狗年,公元1682年)的二月二十五日,发生了一件西藏历史上的大事:
第五世达赖喇嘛逝世了!
扎西丹增和次旺拉姆就是做一千个奇幻的梦,也绝不会想到他的逝世竟会和他们尚未出生的儿子发生那样直接的、紧密的、重大的联系。有谁能预测那戏剧般的偶然,揭开未来的生活之谜呢?
五世达赖名叫阿旺·罗桑嘉措,明朝万历四十五年(藏历火蛇年,公元1617年)九月二十三日出生于西藏山南琼结的清瓦达孜。父名霍尔·都杜绕登,曾任过宗本职务。母名贡噶拉则,出自信奉红教的名门贵族。万历四十四年的最后几天,第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嘉措不明不白地死在哲蚌寺以后,第巴〔1〕索南若登派人四处寻找转世灵童时发现了他,会同四世班禅和高级僧侣、贵族、蒙古头人把他确认为达赖五世。他15岁被迎到哲蚌寺供养,18岁时由班禅授了沙弥戒,25岁正式做了西藏的政教领袖。四十年来,做了许多重大的事业。人们都称他为“伟大的五世”。
他从去年——藏历铁鸡年九月六日病倒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卧室。老年人本来就习惯于回忆,何况又在病中。他经常斜倚在厚厚的黄缎子包成的羊毛垫子上回想往事,一幕一幕,像挂在眼前的“唐卡”〔2〕。他想得激动的时候,就抓起漆花木柜上的铜铃摇几下,让侍者送壶酥油茶来喝几口,强闭上眼睛,想镇静一会儿,休息一下。接着,那些自豪的往事又闪现在他的眼前——他下令大加扩建布达拉宫,他使其他教派都改信黄教,他到北京觐见顺治皇帝,他给一些新的寺院住持开光仪式,他进行各类寺院和僧侣的大普查,他制定了财政制度,他颁布了藏族自己的民族服装,他为整顿僧俗纪律巡视各地,他撰写了《学习珍珠蔓》等多种著述……现在,他已经是全藏名副其实的教主了。在他的统领下,有1800座寺院,10万名僧人啊,真不少哇!……他怀着自慰的心情,缓慢地扳着指头总结自己的长处:冷静、严肃、决断、寡言、博学、宽厚……他再屈着指头历数自己的短处……唉,恐怕只有自己才敢这样做。他的心乱了,只好又摇起了铜铃。
近几天,他的病情更加沉重起来,竟然处于昏迷状态了。忽然,他听到了歌声,一会儿好像很远,一会儿又好像很近。歌词是什么,他听不清。正守护在他身旁的第巴桑结甲措却是听得出的。那歌中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