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悄悄地走,悄悄地回。见上见不上,对谁都不要讲。记住:口牢,如铁屋保身;口松,如乱纸招风!”
“我知道。您放心好了。”
……
东赛来到布达拉宫,照郎色所教的那样,日夜跪在宫门口,苦苦恳求达赖接见,赐他法名。盖丹只得请示第巴。
桑结甲措分析了东赛的年龄和来处,断定他不曾见过五世。而且,随后他还能到外地教徒中去自动宣传达赖健在的消息,不是可以起一些有益的作用吗?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如愿以偿的东赛,非常高兴地回到敏珠林,悄悄地让郎色分享他难得的幸福。
郎色听说他见到了五世达赖,急着想问个明白,却故意操着不紧不慢的声调说:“从前,我也见过伟大的五世,只是没有看得太清,佛光耀眼啊……你离他很近吗?”
“不远。”
“你真有这么大的福分?”
“一点儿不假,我起誓。”
“不必了。你说说,五世是什么样子吧。”
“说实话,倒不是佛光耀眼,而是酥油灯太暗,佛爷的容貌我也说不上来。只见他戴着一顶黄色的帽子……”
“啊!秃顶的特征被遮盖了。”郎色心里说。
“帽檐低得几乎蒙住了眼睛。”
“啊!大圆眼睛的特征也被遮盖了。”郎色心里说。
“就这些。”东赛再也描绘不出什么来了。
“这就够了!”郎色心里说。
东赛见郎色不再问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便拜谢道:“全靠了您的指点呀。”
郎色还了礼:“对我最好的感谢就是对谁也不要提起这件事。”
东赛拍拍心口说:“对善听话的人,只需讲一次就行了,对会跑的马,只要扬一鞭就行了。”
“我相信你。”郎色笑着,把东赛送出门去。再没问他法名的事儿。
晴朗的夜空。月亮升起来了,远方的雪峰像闪着寒光的刀剑。郎色打了个寒噤,耳边响起了两句谚语:不把尖尖的舌头管好,会使圆圆的脑袋搬家。
五世达赖的装扮者痛苦难熬了。他不甘心再这样冒充下去。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像是飞上天的鱼,潜入海底的鸟……是如此不伦不类,无法生活。尤其可怕的是,每当晚间独自睡下的时候,就看见五世睁大了圆眼对他怒视着,吓得他蒙起头不敢出气,好像护法神的大棒随时都会狠狠地打到他的头上。
他经常发现不吉祥的征兆,天上一朵乌云飘过,脚下一只蚂蚁死亡,墙缝一棵小草枯萎,佛前一盏油灯熄灭,都使他沮丧不已。
“……如果有朝一日这事被识破,皇帝怪罪下来,或者第巴失了势,我会有好结果吗?谁能替我辩解?谁能提供保护?若是大风吹倒了房子,还会饶过门窗?佛呀,该怎么办呢?……”
他的肉体虽然没有受到折磨,他的精神却日渐萎靡了,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感到自己的处境比被扔进蝎子洞还可怕,还要不堪忍受。他不敢呻吟,更不能喊叫。过久的重压,极度的抑郁,使他时常意识到自己有发疯的可能。
他害怕这一天真会到来——他会跑到宫顶上,向着全西藏大声宣布:“我不是五世达赖!伟大的五世早已圆寂了!我是在执行第巴桑结甲措的秘密使命,我是个冒充者呀!五世达赖的真身已经转世多年了,是我寻到的,就在山南门隅,名叫阿旺嘉措。你们快去迎他吧!”然后,纵身一跳,像一只被利箭射穿的乌鸦,垂直地、迅速地栽下去,掠过十三层门窗,栽到地面上,粉身碎骨,血肉模糊,被饿狗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