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了福幡,又把干棘枝重新栽好,在朝街市走去的路上,又一首诗吟成了:
为爱人祈福的幡,
在树梢迎风悬挂。
看守柳树的阿哥呀,
请别拿石头打它。
他在一家较大的商店门前停下了脚步,心想,今天是第一次去看望自己的情人,一定得买件东西送她。即使为了那一吻,为了报答她的情意,就是送一座金山也应该。他摸了摸怀中,银子都在,数目还不小哩。在波拉巴桑寺的时候,那森冒着风雪来看他,告诉他家中的房子已经锁好了,租种的五克〔1〕地也退了,三头牛卖的钱,一部分布施了寺院,一部分交了阿妈的死亡税,一部分用在了丧葬上。剩下的一小部分全都带来交给了他。他进了商店,边看边想,拿不定主意,因为他还不知道仁增汪姆最喜欢什么或者最需要什么。最后,选择了一个镶银的松耳石头饰。余下的钱,大概还够买一双靴子。
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个小店铺。仁增汪姆正坐在门内,半个身子探到街上张望着,好像料定他准会出现似的。
仁增汪姆高兴地站了起来,把他请进内室。昨天那幅垂着的布门帘,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撩开来斜挂在门边。阿旺嘉措往室内扫了一眼,似乎比铺面还小还黑。他感到惋惜和不平,这样美丽的姑娘竟住在如此不美的地方!她应当坐在彩云上,坐在莲花中,坐在宫殿里才对。
阿旺嘉措用恳求的语调说:“我很想送你一件纪念品,不知道买得对不对。请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说着,双手捧出松耳石,“请你一定收下!不然,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仁增汪姆没有让他为难,双手接了过去,“我很喜欢,它比什么都珍贵,因为……是你送我的。”
阿旺嘉措放心了,殷勤地说:“来,我给你戴上。”
“不行啊。”仁增汪姆立刻从头上取了下来。
“怕人看见?”
“姨母会问:‘这么贵重的东西,从哪里来的?’”仁增汪姆学着姨母的腔调。
“就说我送你的呀。”
“你?你是谁?她认得你吗?她喜欢你吗?说不定还要骂你呢!”仁增汪姆提心吊胆地说,“她管我管得可严啦。”
是啊,一个女人,从小到老都是受人管的。谁都在管她,父母和一切长辈,丈夫和一切同辈,子女和一切晚辈,还有不成文的法律,令人生畏的佛命……而且管得那样严厉,那样不公正,以致扭曲了她们的性格,使她们的血液中流动着自卑、虚荣、狭隘、脆弱、做作……这些并非女性所应有的东西。消除了这些东西该多么好!当然,变成了泼妇也是可怕的。他喜欢仁增汪姆,就是因为她最具有女性的美,又没有一般女性的弱点,她含蓄而又大胆,大胆而又细心。
“你为什么把门帘撩开呢?”阿旺嘉措问。
“你说呢?”
“该不是怕看不到外面,有人会偷拿货摊上的东西吧?”
“当然不是。”
“那,放下来好吗?”
“不好。”仁增汪姆摇摇头,又加了一句,“反而不好。”她调皮地挤了挤眼儿,“姨母去迎商旅的马帮去了,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隔壁传来了六弦琴的声音。那指法是纯熟的,那优美的曲调是阿旺嘉措早已熟悉的。音乐这个东西,有点像酒,越陈越好,越熟悉越亲切,越能醉人。
在琴声的伴奏下,响起了苍老浑厚的歌声:
山桃花开得很美丽,
成群的鹦鹉压弯了树枝。
姑娘你是否愿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