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杀的和嫁人的(2)

仓央嘉措 作者:高平


仓央嘉措也知道这个故事,但他有意地不去打断第巴的讲述。直到第巴讲完了,他才补充说:“可忽必烈皇帝是公正的,当他知道了这个情况以后曾经断定说:‘本勤穿一件白袍是表示他无辜,戴一顶黑帽则表示控告是假的。’”

“是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我们的红脖子也可能流出白血,我们的白身子也可能戴上黑帽子。”说罢,注视着仓央嘉措的神色。

仓央嘉措感到第巴的这番话含有对蒙古王公的敌意,又好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同时也警惕着不要让他觉得自己真有谈论政事的兴趣,于是岔开了话题:“上师,你既然早已知道我是五世的转世,想必知道我的身世。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当然。我将尽我所知,如实禀告。”第巴对仓央嘉措称他为“上师”感到满意,态度也谦恭起来。因为,“上师”这个词指的是上尊达赖喇嘛的老师,而仓央嘉措是不大爱使用它的,他习惯于对谁都直称为“你”。

“那,你知道我有什么亲戚吗?”仓央嘉措想起曾经前来强行求见他的一男一女。

“哦……”第巴想了一想,“听说在你们迁居邬坚林以前的老家,有你的舅父,叫朗宗巴。还有个姑姑。不瞒你说,他们都是十分贪财的人,完全不讲情义。佛父佛母就是被他们驱赶出去的。”

“真的有这样两个人?”仓央嘉措自语着。他有些后悔了,不该让盖丹传话把他们拒之于宫外。出于好奇,他应当看看舅父和姑姑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出于恻隐,或者应当给他们一点银钱吧?

“佛父佛母搬到邬坚林以后,就彻底断绝了和他们的任何来往,也很可能发誓永远不再提起他们了。所以,你是不会知道的。”第巴叹息着,不无安慰之意地对六世说:“不必忌恨,也不必难过。这算不了什么。大人物常有大不幸,遭受自己亲人迫害的事在历史上也有不少的实例:释迦牟尼的脚拇指是被他的弟兄勒钦打断的;在西藏,赤热巴巾是他的兄弟朗达玛害死的;米拉日巴的财产、土地全是被他的叔叔、姑姑抢走的;五世达赖的父辈的家产,也是被他的姑姑骗去,交到了藏巴汗下人的手中。这件事,五世在他的著作《云裳》中写到过。你可以不去理会这种忘恩负义的亲戚。”第巴说到这里,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特意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也不必理会我已经或可能惩治那些忘恩负义的人。”

仓央嘉措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感到有一种难以抵御的力量正在推搡着他在旋涡里旋转。他决心顶住它,躲开它,泅到岸上去,泅到属于自己的岸上去。

仓央嘉措许多日子以来无心去宫后射箭,也无心打坐诵经,他时而在宫中踱步,时而望着窗外的蓝天。他是焦急的,也是兴奋的,他期待着仁增汪姆的到来,他相信她一定会来。他们是盟过誓的,他们的分离是意外的,被迫的。现在他当了达赖,虽然不能结婚,却有了保护她、养活她的能力。不能结婚算什么?能够相爱就行了;不能公开相爱算什么?秘密相约就行了。

当他被监护着离开错那的时候,他曾经以为和仁增汪姆的缘分尽了,感到绝望。但是感情的线却一直无法扯断,相距越远,思念越深。塔坚乃的出现不是天意吗?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替他去寻找仁增汪姆的人选啊!塔坚乃会把她带到拉萨来的。这就证明他们的缘分没有尽,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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