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二哥口中的常客便是六哥哥,不知道他对面那位气势逼人的男子又是何方神圣?
我垂目低眉,偷偷又看了他一眼,此人脸部表情放松,嘴巴一张一合,正在絮絮地说着什么。而他身后的那几个壮汉却是神情严肃,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雅儿,你在看什么?怎么不吃菜?”如风伸手到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他见我杯中已空,便又倒了一杯给我,我这才发现桌子上多了几个空酒壶。
“这都是你们喝掉的?”我奇道,“才这么会儿工夫。”
“是啊,”如风得意地笑了,“雅儿,这酒不烈,你也可以多喝几杯。”
“嗯。”我随口答道,心思还停留在六哥哥身上。
我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地放到嘴里咀嚼,耳边忽然传来了一曲婉转悦耳的歌声。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我知道那是纳兰性德的《金缕曲》,也曾听过爹爹弹奏。
唱曲之人歌喉婉转,缠绵悱恻,声音低沉时如旋风回雪,高昂时又有如行云流水,让人心醉且心碎。
“去去去,准你在这唱曲是让各位客人高兴的,你倒好,还唱这么悲凉的曲调。”从楼下几步蹿上来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使劲拽住那名唱曲女子就往下拖,那女子脸上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
“慢着!”说话的是我之前一直对其身份颇感兴趣的那名男子,他扔下了一小锭银子,“就让她在这唱吧。”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一开口说话,那名看起来像是掌柜的中年男子立刻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手忙脚乱地松开了手。
那女子含羞带怯地捧起琵琶,又弹唱起来。
可是掌柜买他的账,其他的食客未必肯给他这个面子。
“我们这是花了银子买罪受呢!”
“吵死人了,爷我最烦的就是此类靡靡之音。”
“赶她走!”
还有些尖酸刻薄的言语不时地传过来,那唱曲的女子双目中又开始噙满泪水。
我也觉着奇怪,一般唱曲的女子都是逢迎着大多数人的心理,不是唱那些个欢快的调子,便是一些民间流行的小曲,很少有人会选择悲悯的曲调,也难怪会惹得客人不开心了。
如风和纪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出声反对也不阻拦。
我瞄了如风一眼,悄声说道:“哥,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哦。”
如风道:“咳咳,这种好机会还是留给纪昀好了。”
“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纪昀倒是不避讳什么,只是话中揶揄的意味表露无遗。
在掌柜的劝说下,唱曲的女子给大家福了福身,然后怀抱琵琶黯然地走下楼去。不知为什么她落寞的神情好像也影响到我了,同情心泛滥,我摸了摸荷包,留了句话给如风:“哥,你们慢慢喝,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说完,我飞快地朝楼下奔去。
我是紧跟着她下楼的,可是当我走出伯伦楼的大门,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奇怪!”我暗自嘟囔,“这也走得太快了。”
我眼角瞥到右手拐角处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很像是那名女子,于是就追了过去,由于跑得太快,直接就和同样行色匆忙的一人撞在了一起。等我揉着几乎快摔成两瓣的屁股起身后,才看见和我一起撞翻在地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一张圆脸,稚气未脱,可是眉宇间冷漠傲慢的神情让人觉得极难亲近。
地上还有一只门户大开的鸟笼,里面的鸟儿已然全无踪迹,看情形还是我惹的祸。
我顾不得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先去拉那个男孩,可是他瞧都不瞧我一眼,自然也不会伸手给我,我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