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如此,我复何求?
傅恒,才是她那深植心间的良人。
第一次在伯伦楼偶遇此人时,我并未太过在意。然,他身上散发出的成稳温润,亦不输他那位气势恢弘、不怒自威的主子。
而后,当我回乡赴考,在河泽之中眼见他怀拥我朝思暮想的她时,我第一次痛恨自己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冲去,一拳打在他下颌。
那副对子,于我岂是难事?可眼角突突地跳,心神如何也定不住,眼前晃来闪去的,都是她和他十指交握的坚定。
飘然远走,前帆渺渺,湮没在天水交际处。有如我那无疾的爱情。
或者,我只是他们伟大爱情的一个过客?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然,命多舛,人若不再,何以言情?
思及这个道理的时候,是我离幸福最近的时刻。
雅儿抱着我,手中殷红地绽放着我的鲜血。拥着温软的她,心盛旌摇,神志游弋在清醒与迷茫间。
我挡在她身前的瞬间之前,我脑海中徘徊着一个可怕的念头。生不能相守,那么同死吧,我们一起赴奈何桥的孟婆之约。
看着寒光毕现的金属刀刃直指雅儿,我没有第二个心思量度后果,扑上前为她挨这刀,我在流血也在笑。
路过生云精舍,还是很担心如风。
我从前便觉出他行事有异,神色时而笼上些迷惑绝望,平添诡异。但在最终得知他果真参与了反清复明的组织,于我还是震动颇深。
大清基业入关三代,朝廷比之汉明,清廉勤政许多。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升平阜顺之景。率性如他为何参不透?还要执拗于这民族瓜葛?
我劝不动他,就只能以一身之力来尽力维护他。
继续往前走,我心里越发酸涩肿胀。
这条小路上,随处有我同雅儿的点滴记忆。淳朴的王大爷最终只要回了他的十九头羊;嚣张的红毛罗刹也是在这里被我挫败。斗文斗才,这不是我赢得最漂亮的,但是我记得最清晰的。因为,雅儿。因为她在我的身边见证着。
我叹气,责怪自己不争气,打定主意不再相见,却依旧甩不掉她的纠结。
我是一个男人,就是头脑再清晰也有怒气,也会吃味。
那日得救时,我存活下来,心却转瞬死却。
休论二人间涌动的蓬勃情愫,她同他相对而立,便是一道风景。
我输了。
雅儿的归宿一直是傅恒,我便是戏文中荒谬的跳梁小丑。
前刻她许我的不离不弃,如斯苍白。我的骄傲不许我再眼见她投入别人怀中。转身瞬间,泪在心里成了河。
沈卓雅,若我离去,终不再见。
不再见吗?
上次短暂阔别雅儿,我便熬不住这相思之苦,飞奔来她的窗前,却没有得见,赶到妙应寺,终于再见她的背影。
我的雅儿,背影又复萧瑟了,依然那般娇小那般坚强。
我在沈家宅院门口逡巡往返,犹豫不决。
我还是敲开了那扇门。我还是迈进了那厅堂。
沈伯父兴高采烈,见我进屋就急忙遣人去唤雅儿。我隐约焦躁,不知雅儿可好。
沈伯父提起雅儿,眼底尽是爱怜。说她大病一场时,剑眉紧拧,连的我也心钝钝地剜痛。
雅儿最终是不愿见我的。她的侍女只低头回说她出门去了。
常相思兮长相忆,一日不见兮度日如年。几月不见,已经漫长如一生。
我眼见她徘徊在生云精舍门前,逢人便打听我的下落,心中有窃窃的欣喜,雅儿,终究还是正视到有我的存在。可在她回头的刹那,我仍是怯弱了,我害怕她还是把这份关切归结于兄妹之情。
也罢,故人而已。我只是故人。
我宁愿相信雅儿投给我的那些含情凝望只是一个梦魇般的幻觉。我选择安静守候,她也任由我保护着宠溺着。我曾经以为她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