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靠在游泳馆西门外的公用电话亭里,她把话筒夹在脖子里,用空出来的两只手拿着吸管,不停地搅动着可乐杯里的碎冰块。爱米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湿漉漉的短发一缕一缕地垂在脸颊边,越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细腻如瓷。
浓荫密布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只有树上的蝉一声一声叫得热闹。安心听着蝉鸣,反而觉得这夏日的下午空旷而冷清。
冷清的就像雷钟的家。
安心对于那天在海边的恶作剧,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对雷钟说声对不起。毕竟那是雷钟的朋友,不管她们嚣张也罢,无礼也罢,都与她无关,也轮不到她来发表什么看法。当时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过后想想,当时依仗的不过是雷钟对爱米的宠爱纵容。她,怎么说都算是无礼的。
只可惜雷钟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海边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釜山出差。一周快要过去了,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于是,这份没有送出去的道歉,就变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沉甸甸地哽在安心的胸口,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十分不痛快……
“喂!安心?”电话里安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若干个分贝,“你究竟在不在听?!”
“在听,”安心连忙收起了纷乱的思绪,心不在焉地解释,“我的手机丢了,这张电话卡又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才没有打电话给你……”
安哲叹了口气:“有喜欢的型号告诉我,我去给你买。”
这本来是安心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不知怎么,此时此刻听在耳中,竟似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她懒懒地将重心换到另外的一条腿上:“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那么贵的东西……”
“还是我买吧。”她一反常态的谦让反而让安哲不适应,该不是孕育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吧?以她的个性,这个猜测是很有可能会是真的。
“还是我去买吧,免得姨妈每次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怕她着急,我还得每次绞尽脑汁的给你的去处编瞎话——再练练,我都可以去当编剧了。”
“我妈……”安心的心微微一动,忽然想到母亲的生辰快要到了。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个在异国他乡度过的,没有她陪伴的生辰了。一想到这里,胸口的某个地方似乎塌陷了下去,然后从那塌陷的地方慢慢地渗出了一股温热的潮水,连自己的眼里也漫起了浅浅的潮湿。
“她挺好的,”安哲的声音里似乎也带着微微的叹息,“她让你不要总是出去做短工,马上要毕业了,学业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生活上不要太委屈自己……”
安心闭了眼,将脸孔微微向后仰。却仍有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瞬间落进了浓密的发丝里。
“安心?”安哲又在扯着嗓子喊了,这个人,跟她说话的时候怎么总是这么不耐烦呢?
“我在听。”
“我明天怎么找你?”
安心想了想:“明天下午我会带着学生去图书大厦,你四点钟来好了,我在正门等你。”
“好。”安哲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安心没有睁眼,只是摇了摇头:“不说了,我的学生还等着我呢。走了。”说完,也不等电话那边的安哲再开口,就十分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取出了电话卡。
爱米还坐在长椅上发呆,直到安心在她的身边坐下,她才抬起头恹恹地说:“我今天不想去历史博物馆了。”
安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其实她今天也不想去历史博物馆。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晚上那只讨厌的蚊子闹得她整宿没有睡好。也许只是游泳累着了——满身心都充斥着种乏味的感觉。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却又恹恹地不知该如何度过这长长的下午,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有些莫名的烦躁。
爱米的两条瘦腿在椅子下面来回晃悠。她不住地用牙齿咬着彩色条纹的吸管,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安心将手里的纸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她才抬起水汪汪的圆眼睛,半是询问半是企求地问安心:“我们可不可以去逛街?”